沒一會兒,珍珠又來通報,刑部官員來了。
這自然是來問案情的,又不能不見。
蘇見微再次扶陸紹寧坐好,讓他見查案的刑部官員。
事實上這見也是白見,因為關(guān)于遇襲、關(guān)于所查犯人,他都一無所知,什么也問不出來。
里面有個查案老手名遲千山,甚至懷疑陸紹寧是裝的,只因這鐵礦案案情重大,怕出事,陸紹寧無奈,好半天才說明自己是真什么都不記得了。
刑部官員只能接受,再次詢問永興,得到與之前同樣的回答,待讓永興離開,過了會兒卻又問起蘇見微:“除這小廝外,夫人也是最后見過大人的,您二位說了什么?”
陸紹寧看向蘇見微,蘇見微遲疑一下,回道:“那一日是我家女兒的生日,夫君卻回來得晚,我便過來看看……他說公務(wù)有些忙,也有應(yīng)酬,這才弄得晚,讓我先回去歇息,我就回去了。他平日不太和我說朝中的事,我也知案情關(guān)系許多機密,便不會主動問。”
“所以,只是家中瑣事,陸大人沒和夫人透露其他?”查案官員問。
蘇見微點頭。
她知道自己的隱瞞也許會影響案情的進展,但要如何當著這些陸紹寧的同僚說那一晚她聞到他滿身酒氣胭脂,實在厭煩透頂,所以和他說了和離,而他也干脆答應(yīng)呢?
那樣也許受襲真相沒找出來,陸家后院的非議就滿天飛了。
想來想去,他們決定和離,和他遇襲不會有任何關(guān)系,隱瞞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好在刑部官員也不覺得從后院婦人口中能問出什么,待了小半個時辰就離去了。
之后是大夫看診。
臨到正午,宮中內(nèi)侍過來了,為太后所派,代太后來問陸紹寧傷情。
再一番恭敬接待后,陸紹寧累了,躺下睡去。
可就在他睡去之后,陸紹寧的同窗好友、現(xiàn)在工部任職的盧子越來了,說是聽聞陸紹寧受傷,趕緊來探望。
蘇見微知道他,他的確與陸紹寧有近十年的交情,陸紹寧那位外室,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商人義女,就是他牽線兩人認識的。
這種朋友,哪能感情不好?
蘇見微讓他稍作休息,自己去陸紹寧臥房,等了一會兒,他總算醒來了。
她和他道:“盧子越來了,在茶室等著?!?/p>
“盧子越?”陸紹寧先是一陣喜悅,隨即卻冷靜下來,問她:“你如何同他說的?要不然便推了,說我傷重,精力不濟,正在休養(yǎng)?!?/p>
蘇見微有些意外,“我說你午睡了,大概半個時辰后會醒來,他已在外等候半個時辰了?!?/p>
如此就不好再讓人走了。
陸紹寧道:“給我口水,我坐一會兒再見他?!?/p>
蘇見微一邊將他扶起身,一邊去拿水過來,問他道:“你不想見他嗎?你們是好友。”
陸紹寧說道:“曾經(jīng)是好友,卻不知現(xiàn)在如何,是真好友,還是逢場作戲的假交情?
“按你所說,如今太后把持朝政,誅殺宗室諸王,皇上羸弱,朝中形勢波云詭譎,我沒了記憶,什么也不能辨別,還是小心些好?!?/p>
蘇見微此時才明白陸紹寧竟如此謹慎,哪怕是多年好友,到了此時也不會完全相信。
她沒再說什么,只等他休息好,才讓人去通傳盧子越。
盧子越在陸紹寧房中待了三刻才離開。
待他走,陸紹寧似乎是累了,讓蘇見微扶他躺下,卻也沒睡,只是睜眼看著床頂。
隔了一會兒,他說道:“我考慮一番,想暫且離開侯府?!?/p>
蘇見微坐在床邊,聞言問他:“為何?”
陸紹寧道:“我任大理寺丞,又經(jīng)手朝中重案,還離奇遇襲,定是牽扯了許多機要,所以引得各路人馬前來探察,而我不知道他們誰是友、誰是敵,容易出事?!?/p>
蘇見微說道:“今日來的人要么是本就要來的,譬如大理寺的人,譬如刑部查案,或是與夫君相好的人,夫君對他們信不過?”
陸紹寧點頭道:“就算是奉命查案,也可能被人買通;就算六年前我與子越是好友,六年后又是否情誼依舊呢?我總覺得有幾人言語中帶著探查,當今形勢太復(fù)雜,皇室宗親與朝中重臣必定各懷心思,而我如今一無所知,暴露在他們面前太危險了?!?/p>
蘇見微認同他說的,他受太后器重,誰知背后是不是被人厭惡憎恨呢?也許就趁此機會謀害他。
而那暗中襲擊者,至今還沒有頭緒。
他問:“那夫君想去哪里?”
“京郊的竹葉村的莊子上,如何?至少等我養(yǎng)好了傷,精力足夠了再回來?!?/p>
蘇見微回道:“那里我只知道有別院,沒去過,不知是不是適合養(yǎng)傷?!?/p>
陸紹寧十分驚訝:“你沒去過?”隨即又問:“我們不曾去過?”
蘇見微點頭:“是啊,倒是莊子上常送來一些蓮蓬,瓜果,這時節(jié)母親愛吃南瓜粥,我常將南瓜送去相國寺?!?/p>
陸紹寧若有所思,嘆聲道:“那這次去吧,就與太后說外出靜養(yǎng),正好遠離這京城事非?!?/p>
“可那么遠的路,你能動身嗎?”她問。
陸紹寧明顯已經(jīng)全都想過了,回道:“我不坐馬車,坐轎子,就是慢一些,一日時間也能到?!?/p>
蘇見微知道他已經(jīng)作好了決策,且她也贊同他所說,不斷有人來訪,莫說他這個受傷的人,連她也累,而他不知那些人根底,難于應(yīng)付,趁著外出養(yǎng)傷,清靜一下。
至于和離一事的后續(xù),至少要等到他傷好再說。
“那……”她想問是不是她和他一起去,但很明顯,他是要她去的,這話似乎不必問。
陸紹寧自己下決定道:“我們盡快走,身邊少帶些人,還有小七,她想必也沒去過?”
蘇見微搖頭:“沒有。”
陸紹寧笑道:“她一定喜歡那里,那兒依山傍水,比這府上開闊許多?!?/p>
“那我今晚就開始收拾東西,明日將事情安排好,請大伯母和二嬸一起看管家中庶務(wù)。”
“一切有勞你安排了。”陸紹寧說。
待喂他吃完,蘇見微道:“今晚我就去暗香館了,陪陪小七。”
“你去暗香館?”陸紹寧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吧?!?/p>
蘇見微連忙阻攔:“你不好起身,兩地隔這么遠,怎么走過去?”
陸紹寧不說話,這確實是個問題,太折騰。
蘇見微又道:“就一夜時間,明日我再過來。”
陸紹寧無奈答應(yīng):“好?!?/p>
蘇見微道:“那待會兒我就過去,讓珊瑚來值夜,有什么事你叫她。”
陸紹寧回道:“你先替我擦洗一下,換身衣服,雖沒動,但天熱也流汗,難受?!?/p>
他說得十分隨意,好似讓她給他端碗水一樣。
就她一人覺得尷尬。
當然,他受傷第二日就給他擦洗過,只是當時他不省人事,也是永興永昌和她一起做的,主要是永興。
現(xiàn)在卻要讓她來。
但是,也沒什么,他們只是好久沒同房,并非沒同房過。
蘇見微斂下心中萬千思緒,“嗯”了一聲。
沒一會兒,打來了水,她擰了帕子,小心替他擦臉,脖子,然后解去衣衫,擦身上。
陸紹寧雖是文官,但陸家本是軍功起家,小時候練過幾天拳腳,長大也常騎馬打獵,尚有武人的體格在,寬肩窄背,身上飽滿結(jié)實,有一種男子的陽剛之氣。
蘇見微靜默不語地替他擦完了身上,猶豫一會兒,和他道:“下面也擦么?”
陸紹寧莫名道:“怎么不擦?”
待看見她略顯扭捏的模樣,猜測她是不好意思,便笑道:“怎么,還害羞了,又不是沒見過?”
蘇見微又一陣窘迫,不由深吸一口氣。
怎么就攤上這事,若沒這檔事,她此時已經(jīng)在回睦州的路上了!
她只好不說話,假裝十分自然地替他解褲子,脫下來,卻只敢將目光虛看,不敢落到實處。
陸紹寧看著她,倒覺得饒有趣味,不由道:“我記憶里,你也羞澀,可那到底是新婚,如今六年過去了,孩子也有了,已是老夫老妻,你怎么還這般不好意思?”
她是不好意思,但更多是尷尬!
蘇見微有些氣惱地隔著帕子胡亂替他擦拭兩把,回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沒皮沒臉!”
說完馬上將被子替他蓋上,遮住隱秘部位。
陸紹寧笑起來。
最后替他擦了腳,換上干凈衣服,她就交待道:“我走了,再晚小七都要睡了,我明早再過來?!?/p>
陸紹寧略有失落地應(yīng)了一聲。
如今的他,自知自己身處險境,朝廷形勢又復(fù)雜,他不敢輕信他人,只有妻子,倒成了他唯一能覺安穩(wěn)的港灣,所以哪怕她只是離開一晚,也覺得不適。
到第二日,蘇見微就開始收拾東西,此一去,既是消暑,又是養(yǎng)傷避世,也許要去一兩個月,所以要帶的東西也不少。
這一日也有人來訪,陸紹寧一早見了兩個,后面就推說身體不適,不再見了。
再過一日,一早便帶好了衣物與隨同護衛(wèi),往京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