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匿名信的房長清預計著靖安司的人已經(jīng)有所動作。
他坐在書房之中,在棋盤上放棋子的同時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信件。
距離玉惜的上一封信已十日有余,當初本以為那封信是她的示好,卻沒想到已是最后一封。
后期他寄去的信沒有一封得到回信,于是他也不再自取其辱,停了信件。
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他料想?yún)渭稳缃褚恢绷粼谥x府中,除了是要從殺手那里保護玉惜以外,還因為謝府已經(jīng)被靖安司的人圍得固若金湯。
他的輕功并不好,無法出去,兩人恐怕日夜相對,能生情也只是意料之中。
若此次查出玉惜婚前與他人無媒茍合,這婚約可以就此作廢了,他還能趁機對謝瀚那個老狐貍發(fā)難。
三清門向來是守正且親近朝廷的門派,到時呂嘉被當眾發(fā)現(xiàn),也難以獨善其身。
他和萱兒就再無可能。
而玉惜……若她肯悔改求他,那謝府死一個二小姐,多一個妾室,也不是難事。
房長清冷笑一聲,自己與自己對弈起來。
他的姿態(tài)看似平靜從容,內(nèi)里卻掩藏著浮躁和自己都說不出的報復情緒。
與此同時,小院外面。
即使鎖已經(jīng)打開了大半,但靖安司的人還是沒能進去,因為謝瀚趕來攔住了他們。
“副都統(tǒng)這是為何?不做通報貿(mào)然擅闖,小女名聲有損,你們?nèi)绾螕俊?/p>
吳合光老神在在,姿態(tài)悠然:“只不過是例行搜查,又怎會壞了名聲?”
“小女自小被養(yǎng)在深閨,循規(guī)蹈矩,學習女則女誡,從不見外人。你們這樣,于禮不合。”
吳合光卻只是按著劍柄搖頭。
“于禮不合?我們靖安司可不管你自家的禮。無論是前朝還是現(xiàn)在,斷斷沒有什么女子不可見外男的規(guī)矩,右丞大人,請見諒。”
他一揮手,就又要讓下屬開門,然而謝瀚大喝一聲,制止了他們。
“我說這不合禮數(shù)就是不合禮數(shù),京城誰人不知謝府二小姐的名聲,你們這是蓄意冒犯。如若你們真要擅闖,別怪我不客氣,在陛下參你們幾本。”
氣氛就此僵持住,謝夫人匆匆趕來打圓場。
“何必鬧到如此地步?容我多嘴問一句,副都統(tǒng)大人究竟為何要來搜查小女的院子呢?她向來守規(guī)矩,又被鎖在這小院中,斷然不會惹事。”
“因為我們收到匿名信。信上說,謝府中的亂子有可能不是刺殺手所為,恐怕是其他江湖人士作亂,建議我們搜查謝府每個角落。近日以來,我們幾乎將皇城與謝府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未尋得蛛絲馬跡,如今只剩下這個地方未曾搜查過。”
“其他江湖人士?”
謝瀚敏銳捕捉到了這個關(guān)鍵詞和他們的言下之意。
“難不成你們的意思是小女竟與江湖人士私通?”
他這話說得是又冷又嚴肅,讓對面的吳合光移開了視線。
“吾等并非此意。”
謝瀚冷笑:“那是何意?當日仵作驗傷,均可證明就是十追樓的殺手所為。
如今因為一封匿名信,你們就懷疑小女私通江湖人士惹出這些亂子嗎?誰知那匿名信是不是那殺手渾水摸魚,想要借此讓我謝府更亂。小女出嫁在即,你們?nèi)羰欠且绱耍蔷褪瞧茐闹x府與房氏的婚事。”
謝夫人見狀也出來搭腔:“我家老爺說的對,靖安司的大人們均是男人,進小女閨閣實在是不妥,何不讓我?guī)诉M去搜查,有無他人蹤跡,一看便知。
謝府防衛(wèi)固若金湯,有江湖人士被私藏一事實在太過荒謬。茲事體大,關(guān)系到老爺性命,若真發(fā)現(xiàn)什么,我必不姑息。若不放心,大人們也可派女衛(wèi)一同隨我進去監(jiān)督。”
這一通話下來,實在叫人沒有拒絕的道理,于是吳合光吩咐守在外面的人盯緊小院是否有人試圖離開,又派了幾個女性錦衣衛(wèi)隨謝夫人進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小院,隨著最內(nèi)側(cè)的門打開,玉惜已在門口等候。
少女一襲藕粉色身羅紗大袖衫,見她們來,手執(zhí)緙絲荷花團扇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個禮,漸變水色百迭裙隨微風輕揚,鬢邊點翠流蘇釵搖曳生光。
她這身相較于其他同等級的貴女實在有些過于素凈,偏偏她本身的容貌就可撐起全部,令他人無法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jié),全副心神都被她姿容氣質(zhì)所吸引。
即使那幾位錦衣衛(wèi)是女子,此刻也被迷了眼。
她們想,哪怕是江湖中傳聞的有名美人,論起矜貴持重,都不如眼前人,令人頓覺高不可攀。
謝夫人也是許久沒見這個女兒,只覺得她比起往常愈發(fā)奪目。
但母女二人見面的時間很少,說起話來自然也不如她和玉珠那樣親昵。
她簡單把事情同她說了一下,最后說:
“玉惜不用怕,若你沒做出格之事,大人們自然不會為難你。”
“是,母親。”
玉惜乖巧點頭,讓了讓她們。
一行人去里面搜查了,小院的里里外外幾乎都翻了一遍,就連湖中,也有錦衣衛(wèi)查探了里面是否有藏什么。
她們順便把湖中的花燈都撈了上來。
原本那些是固定時間有專人打掃的,現(xiàn)在湖里可能有異樣的東西也都被放置在一旁。
玉惜和紫蕓對視了一眼,繼續(xù)看著大家忙活。
結(jié)果自然是什么都沒搜到。
謝夫人看著屋內(nèi)那些釵飾,未見不妥,而書桌上的紙張,除了平時練字以及抄寫之外,就只剩下房長清寄來的信件。
那些信件都開封過了,被妥善安置著,足以見得重視。
別說是江湖人的蹤跡了,任何疑點都沒有。
唯一的疑點是房長清的信件最晚是七日以前。
謝夫人出去時詢問了玉惜:“你和房四公子近日不聯(lián)系了嗎?”
玉惜輕輕咬唇,垂眸的模樣有些委屈,“我日日去信的,但是……”
說到這里,她像是極其傷心,拿著帕子置于眼角輕輕擦拭,一舉一動弱柳扶風,就連旁邊的女錦衣衛(wèi)都看得忍不住心生憐憫動容。
“女兒還繡了荷包準備送去,萬萬不敢怠慢這門婚事的。”
謝夫人也不好多苛責,點了點頭,沒再繼續(xù)問。
“大人們,這下可否證明小女清白?”
錦衣衛(wèi)們點了點頭。
她們逐漸離開了,而玉惜平白受了委屈,卻無一人安慰。
只有紫蕓和蓉兒在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謝夫人一走,眼淚汪汪的玉惜頓時收了所有的眼淚,精致美麗的臉上面無表情。
她拿著手帕的手抬起,卻不是用絲帕拭淚,玉指纖纖的小指擦過微紅的眼角,那一瞬間柔弱又暗含冷酷。
“看見搜查時院內(nèi)哪些人表情有異了么?”
“回小姐,我已經(jīng)鎖定了幾個。”
“嗯。”
玉惜點頭,又恢復了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用輕飄飄的語氣決定了下人的命運:
“查清楚,就發(fā)賣了去。”
往常她還沒這權(quán)力,但自從和房長清定了親,她所雖然還被困在小院內(nèi),卻也有了一點掌家權(quán)。
有異心的丫鬟,她這里留不得。
聽見門又打開的聲音,玉惜就像是早就料到一樣,低頭垂淚,向著謝夫人做委屈狀。
三言兩語,叫她愧疚愈發(fā)深重,也要了許多好處。
躲藏著的蘇枕河看此女變臉堪稱一絕,頓時瞠目結(jié)舌。
無面還讓他不在的時候多多幫襯玉惜,然而她哪需要他幫襯。
這樣的女人,拿捏他那個生命里除了殺人就是寶物的摯友,豈不易如反掌?
他必須再警告他一回。
蘇枕河悄悄離開了,即使在眾多高手的包圍之下,他也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來去自如。
而正和謝夫人交談的玉惜似有所感,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慌,反而期待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