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夜。
距離玉惜送無面荷包那天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昨天他心里很亂不知如何面對,所以沒去,原本今天晚上他打算去偷偷看她,然后試探著問她要不要自己重新陪她睡覺。
但是他在花箋上看見了她的愿望。
因為玉惜想要的筆墨,他不得不連夜趕去特色產地,明天才好送給她,所以今晚又不能陪她睡覺了。
剛好,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玉惜。
殺手心亂如麻,但呼吸和心跳沒有暴露半分,隱匿在任何人都無法發現的地方,和那些黑色樹葉渾然一體。
樹下正在幽會的男女自然也發現不了。
此處是汀州知府宅邸,而下面幽會的是丫鬟與侍衛。
他們并未做出什么出格舉動,而吸引無面停留在此的原因是,樹下女子正羞答答遞出一個荷包。
“這……這是我親自繡的荷包,手藝粗陋,你不要嫌棄。”
荷包。
無面下意識捂了捂自己貼身攜帶、就放在心口的那個荷包。
侍衛也開口了,微微低頭,笑容羞赧。
“真是給我的嗎?你可知這是何意?”
黑夜當中,女子的面頰飛上幾絲紅霞,緊張得手都揪緊了衣擺。
“我當然知曉。”
“所以你也對我有意,是嗎?你喜歡我。”
“啊呀!你干嘛就這樣直接說出來了!”
女子羞得臉頰通紅,伸手去捶他,而男子也握住她的手,兩人笑意甜蜜。
“那這荷包就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了。”
侍衛把她抱在懷里,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玉鐲。
“這是我送你的,挑了好久。”
“我很喜歡……”
兩人正濃情蜜意,而捂住荷包的無面出神,眼神幾番震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比樹下那兩人先一步察覺到有人靠近。
神出鬼沒的兩名殺手在夜色中幾乎看不見,而正在被追逐的獵物如同被折了羽翼的鳥雀,掙扎著卻也飛不遠了。
被追逐的人是知府宅邸當中一名護衛,也是江湖中算是有名的武者。
只不過是樹敵甚多,以至于讓多名仇家傾盡家財也要取他性命的有名。
此刻,這個仗著武藝高強肆意多年的男人,卻是踉蹌著奔逃,極其狼狽。
他往后看,卻看不到任何人在追逐自己,這更讓他冷汗直冒。
就在他繼續回身逃跑之時,卻驟然被斗笠下完全被黑布籠罩的臉突面,距離近到讓人悚然一驚。
他瞬間調動內力舉起大刀擋住了險些刺入自己脖頸的小劍。
尖銳聲音險些刺透耳膜。
劍尖在刀面上甚至都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窩坑。
一擊不成,殺手瞬間翻了兩個身,輕靈跳躍至旁邊水缸邊緣,如同沒有重量般穩穩立住。
他仿若秋天的蒲柳,能隨著風搖晃似的,看在男人眼中,比精怪還要恐怖。
屋檐之上,拖著殘影的另一個殺手出現,半蹲著俯身以手扶地,身形修長更似鬼魅。
手臂護腕上印著的暗色文字昭示著他們的等級:【索命】
眾所周知,十追樓的殺手等級為:【匿影】、【追魂】、【索命】、【天罰】、【歸塵】。
即使是索命等級的殺手,二者一道,也足夠將眼前人逼上絕路。
屋檐上的人只輕輕抬手,瞬發的暗器便襲來。
男人又舉刀橫掃,卻還是被飛來的其中一個飛鏢劃破手臂。
而被擋出的飛鏢也直直射向了被嚇傻的那對情侶。
一枚朝著男子胸口的荷包而去,一枚則直指女子咽喉。
無面看著,手指微動。
原本只想救荷包,不知為何,卻兩個都救了。
或許是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下意識不愿去想那種結果。
飛鏢的飛行軌跡偏移,但沒人注意。
追殺仍在繼續。
隨著那男人被飛鏢劃傷,運氣導致毒素入體擴散,他的動作也愈發遲鈍。
離他更近的黑衣殺手微微低身,飛速朝他靠近,看似無事發生的一個擦肩,速度仿佛被放慢千萬倍。
殺手那雙手劍的長劍直指天空,而男人僵住。
下一秒,失去了全部力氣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
殺手收劍。
另一名屋檐上的殺手則是神出鬼沒一般突然站在了男人身邊。
他看著同伴高高舉起劍,又往男人身上補了一劍,直到確認他徹底死亡。
那對情侶哪怕已經盡可能忍耐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急速跳動的心臟還是暴露了他們的位置。
那名主攻暗器的殺手驟然往這邊一瞥,斗笠以下包括面容在內的所有肌膚都被特殊的黑布包裹著,此刻顯得無比神秘可怖。
剛剛還在幽會的兩人抱緊了對方,不僅聽到自己耳邊的心跳極快,在耳力極好的殺手耳中也是同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快到心臟仿佛要跳出來的心跳,彰顯著他們的恐慌。
兩名殺手對視一眼,在他們即將出手以前,無面主動泄露了幾絲呼吸。
他的手也刻意放置在樹干上,也正好讓對方能夠遙遙看見他護腕上的名字。
【無面】
殺手們悚然一驚,剛剛從容的態度變成深深低頭。
兩人不再有多余的動作,取了地上的男子身上可證明身份的物件之后便悄無聲息離開了。
十追樓的規矩,無論如何,遇見上級,對方自會掃尾。
更何況無面不只是上級,還是十追樓唯一的無面。
那對劫后余生的情侶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再也顧不上任何東西,兩人手拉著手結伴逃跑離開。
若是往常,無面不會放走他們。
他有了弱點和軟肋,開始失去了殺手的原則,可是他自己卻沒意識到。
無面待在原地,小心翼翼拿出懷里的荷包。
他取下了和那些殺手身上一樣的特制手套,白皙如玉的手小心翼翼撫摸著上面精巧的紋路。
即使他不懂刺繡,也能看出那圖案有多么精致,也能想象到玉惜是如何在燈下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原來之前看到她就是在做這個,他聽到了丫鬟們的交談,他以為她是要送給房長清的。
荷包……
定情?
無面突然又捂住了左胸口,那里心跳很快。
不知為何,他的臉很燙,連帶著耳根延伸到脖子也燙得厲害。
他很快離開,飄散在空氣中的只剩下零星幾個字句,蘊含著淡淡堅定與急切。
“要快點完成……刺殺皇帝……”
“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