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天氣還未完全轉(zhuǎn)暖,但謝府內(nèi)處處綠植,已有花苞待放。
天蒙蒙亮,右丞早已上朝,丫鬟仆人們在庭前再次灑掃。
細(xì)碎腳步聲打破寧靜。
其余人看了一眼,便知又是秀禾院的丫鬟。
紫蕓沒在意那些視線,只往自家小姐那里去。
一路行過后宅各院,那個不是花團(tuán)錦簇,要么就是寬敞大院。
只有那秀禾院,要越走越深才能看到,雖表面浮華,卻上了好幾道門鎖,也有好幾個侍衛(wèi)把守著。
內(nèi)里靡靡,泛著衰敗憋悶之氣。
紫蕓默默等人開一扇又一扇門的鎖,心底更是酸澀難言。
如今江湖朝堂變動詭譎,老爺推舉圣上束縛女子的圣意,以二小姐做典型,宣傳幽居閨閣乃是真高門貴女之典范,傳為美談。
可小姐也是人,幼時被當(dāng)做物品束之高閣,如今又被困于一方小院之間。
好好的一個顧盼生輝的絕世美人,日日郁郁寡歡。
好不容易與左丞之子定了親,二人書信傳情,久生情愫,小姐臉上也多了笑容。
小姐盼著嫁與左丞之子,或許可以得到些許自由,但最近小姐送去的書信,無一有回信。
今日也是如此。
紫蕓走進(jìn)熏香悶出靡靡頹氣的少女閨閣,看見粉衫少女正被教習(xí)嬤嬤打手臂。
“今日小姐的女誡抄寫不夠靜心,未完成頁數(shù),該打。”
“我錯了,嬤嬤。”
少女抬著手臂,肩膀瑟縮著,白瓷一樣的手臂頓時多了顯眼紅痕,讓人望之生憐。
但嬤嬤卻更作警告姿態(tài),“貴女該端莊自持,何故露出此等媚態(tài)!”
“我沒有……”
紫蕓看著嬤嬤就來氣,小姐本就生了副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但舉止已經(jīng)足夠循規(guī)蹈矩,偏偏她還要挑刺。
她踏入門檻,給小姐行禮。
玉惜此刻正粉腮沾淚,蹙眉似飄渺云霧繚繞,朦朧惑人。
她見她來了,投來求救的目光。
“紫蕓……”
“嬤嬤,我家小姐近日發(fā)了熱,又要寫信送去謝府,這才未按時完成抄寫,請嬤嬤擔(dān)待。”
見她提到已經(jīng)定了親的謝家,秦嬤嬤這才有了點收斂之意。
“小姐須得反省,我明日再來檢查。”
她丟下這句就行了個敷衍的禮走了。
紫蕓趕緊上前查看小姐的傷。
竹板打出的幾條紅交錯,玉惜的肌膚細(xì)嫩,所以迅速紅腫。
端著茶水進(jìn)來的蓉兒已經(jīng)帶來了傷藥,她一言不發(fā)為小姐涂抹,雖沉默,眼底卻滿是心疼。
玉惜抱著紫蕓,略有清瘦的小臉也不自覺緊貼她。
紫蕓知道小姐的渴膚癥會讓她貪戀肢體接觸,卻沒辦法。
“小姐,傷藥涂完就要端坐好了,要不然被其他教習(xí)嬤嬤看見,你又要挨罵。”
玉惜斂眸,可憐點頭,然后又抬起水光瀲滟的眼,問道:
“長清有回信么?”
“房四公子……并未回信。”
紫蕓不敢再說其他的,安慰她說可能公子今日政務(wù)繁忙。
但她卻聽到了傳聞,說是房四公子那位在江湖學(xué)武的青梅回來了。
得知竹馬哥哥已定親,她在府里大鬧了一通。
對方是指揮使之女,自小習(xí)武,性情大膽奔放,又與房四公子房長清情誼深重。
多日不來信,恐怕也是避嫌。
但紫蕓不懂,雙方已經(jīng)定親,何必避嫌呢?
除非,對方想悔婚。
已定親,哪有輕易悔婚之理,紫蕓只希望是四公子暫時無暇,否則,他們小姐要如何自處?
日頭逐漸向上。
上了藥的玉惜又要開始抄寫女誡,否則第二天完不成,又要被打罵。
但紫蕓已經(jīng)研好墨,玉惜卻還端坐著看窗外。
“小姐。”
聽到紫蕓的提醒,她才戀戀不舍移開眼神。
即使只是一小片透過那扇雕花的窗戶看到的天空,對她來說也是奢侈。
玉惜不想寫女誡。
反正她今天晚上會遇到刺客。
在這本講述江湖與朝堂風(fēng)云的武俠小說中,原來的軌跡里,男主房長清雖與未婚妻暗生情愫,卻又因為青梅馮萱的回歸難過而心疼。
他為表心意,讓人刺殺,致使謝玉惜香消玉殞,自己也多方得利,利用她的死繼續(xù)攪動風(fēng)云。
馮萱的本意不是如此,后來二人還因此吵了一架,后期更是因此為導(dǎo)火索不斷產(chǎn)生分歧。
謝玉惜就像是可被隨便安排命運(yùn)的人偶,因父親私心隨意被關(guān),又因未婚夫算計死去。
玉惜不想這樣,想逃離謝府,更不愿意嫁給工于心計又城府頗深的房長清。
謝府處處讓人憋悶,府里分明還有一個三小姐,卻不像她近乎被軟禁,哪里都可去,深受寵愛。
只有她,誰人都能利用操控。
今夜是殺機(jī),或許也是轉(zhuǎn)機(jī)。
玉惜不想動筆,睫羽低垂,臉上淚痕未褪,假裝不知道自己盯著的窗外,悄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靜靜看著鏤空雕花窗戶里的美人,突然又離開了。
只留下郁郁蔥蔥的大樹枝干上一點新鮮的血跡。
皇城近日風(fēng)聲鶴唳,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皇帝被刺殺生命垂危,剛被救回。
而始作俑者是一名神秘殺手。
殺手的規(guī)矩,殺令一出,不死不休。
皇帝沒來,今日散朝尤其早,而左丞與房長清留于殿內(nèi),和其他人商討此次嚴(yán)峻事宜。
如今正是亂世,他們卻也沒想到那些江湖人士敢如此囂張,刺殺皇帝。
“這些江湖草莽,豈有此理,竟敢來皇城造次!”
“靖安司專門管轄鎮(zhèn)壓江湖勢力,都統(tǒng)已被問責(zé),指揮使也難辭其咎,所幸皇上并無性命之憂,但下次呢?”
“我們皇城司同樣高手如云,為何無人發(fā)現(xiàn)殺手蹤跡?”
此話一出,幾人均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還能為何?怕只怕這事不只是江湖勢力參與,還與幾個王爺有關(guān)。
“賊子還會卷土重來,若再被得手,我等都要人頭落地!”
“我們何不暗中求助江湖勢力?”
“此事若讓人知曉,朝廷顏面何存?”
大家爭論不休,依舊沒個結(jié)果。
午膳時刻,左丞相府。
難過好幾日的馮萱已經(jīng)在房長清的討好下被哄好一點。
但她一想到長清哥哥居然已經(jīng)和其他女子定親,心里就愈發(fā)酸澀難言。
她的師兄呂嘉抱著劍開口:
“若你不喜歡她,我便替你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