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等等。”
“嗯?”
“房四公子今日遞了信來,小姐,你要先看么?”
紫蕓有些期待小姐的反應,最近她總郁郁寡歡的,又生了病。
未婚夫的信件應當能讓她開心些。
小姐往日去信雖然循規守矩,二人也只探討詩詞歌賦、文章作曲,不像尋常未婚夫妻一般情意綿綿。
但是,總歸是未來丈夫,小姐會歡喜的吧?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玉惜忙著把花箋在花燈里放好,聽到房長清遞了信來,如同皎皎明月一般的臉卻只是微微側了過來。
“啊。”
少女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應答。
往日里,即使再提不起勁來,拿到房長清的信件的時候她還是會期待的。
對這未曾謀面的未婚夫,她說不上有多喜歡,但她期待的是背后代表的自由。
出嫁了,她也許就不用一直被關在這小院里了。
出嫁了,無論如何也能比現在好。
出嫁了……
以前她總是對著紫蕓和蓉兒說著這些期待,期待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期待婚后說不定能像尋常貴女一般踏春游湖,期待不用再抄寫女誡,也不必再被管教。
但是現在,她連期待的情緒也沒有了。
玉惜從還有些鮮活氣的模樣,又變回了倦怠又頹靡的清冷美人。
就像上次被隨意處置的糕點一樣,對這信件,她也只說了一句:
“先放在那吧,我有空再看。”
這不同尋常的反應,紫蕓只能理解為小姐對房四公子失望了。
馮萱回來又大鬧的事在京城之內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說兩人的婚事可能不成了,指不定是誰說給小姐聽。
難不成……又是謝玉珠?
她平日里就總愛來耀武揚威,不是炫耀自己又騎馬去了哪玩,就是說母親又送了她什么好看的釵飾珠寶。
她所說的一切,對于被困在小院中從未出過一次門的玉惜來說,都是奢侈至極的體驗。
紫蕓囁嚅著,不知如何安慰小姐。
但是看她臉上的表情又不像是失落過度,于是想說的話也只好咽下。
蓉兒提著燈從外面走進來,對著玉惜行了一禮:
“小姐,燈已準備好了。”
紫蕓還是有些擔憂,拉住玉惜,“小姐,要不然我們幫你去放花燈吧,你的病才剛好些,要是去了湖邊吹了冷風又嚴重了怎么辦?”
玉惜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平日里也就這一個活動能放松些了,不用擔心。”
她說著說著,自嘲一笑,“生病與不生病對我來說有什么區別呢?說不定我一人在這小院里死了都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小姐!”
“好啦,我不說這話了。”
玉惜捏了捏紫蕓圓圓的小臉,也朝扁著嘴的蓉兒安撫一笑。
她踏出了房門,院子外的小徑剛好有兩個粗使丫鬟在掃地,見她出來,匆匆忙忙行了個禮,然后躲遠了些。
不怪她們如此害怕,秦嬤嬤在的時候,總用她身邊人來威脅她。
她自己最多挨上兩下戒尺,而小丫鬟們可能就要上板子。
現在秦嬤嬤死了,其他人還是心有陰影。
玉惜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慢慢往湖邊走,也當是散心。
她雖然困在院子里,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皇城動蕩在謝瀚遇刺以前,光這一點她就能想到更深。
更何況她知道一點劇情。
刺殺皇上的,恐怕就是反派之一,那個一直到劇情結束都沒有被抓住的十追樓第一殺手。
無面。
就連代號都很神秘。
所以救了她一命,又送她珠釵和殺掉秦嬤嬤的人,會是他嗎?
玉惜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有他保護,自己的性命也無憂了,無論房長清派誰來殺她,她都不會死。
但是前提是,無面永遠保護她。
玉惜心中升起愈發膨脹的渴求。
菟絲花的本能在叫囂著:
想要他。
想要纏住他、利用他、得到他的一切。
他至死不渝的愛意,他所有的眼神,一切的注意力。
只愛她、只看著她。
好想……
玉惜撫了撫心口,平息著那些本能,也在忍耐渴膚癥的發作。
她坐在湖邊,把花燈放下去,用手輕輕撥動湖面,讓它往中間飄。
水冰涼刺骨,她只撥動了兩下就收回了手。
晚間風大,把她的發絲都吹動了。
此時正值春末夏初,還是有些寒涼,但玉惜沒像往常一樣放了燈就離開,而是就在這等著。
反正她閑著也沒事做,多等到深夜其實也是沒什么的。
她就是想見見他。
之前她差點被殺的時候,那人根本沒有給機會讓自己看清他的臉。
玉惜只知道他很高,體溫很冰,武藝高強,還有……很心軟。
她一哭,他就放開她了。
夜涼如水,玉惜邊想邊盯,盯得眼睛都有點發酸了,手也有點僵,還是沒有見到什么人影。
但她還是倔強盯著那靜靜漂浮的花燈。
他不出現,她就不走。
氣氛很安靜,就好像是形成了什么執拗且奇怪的僵持。
湖畔,披著軟毛披風的少女如同月下神女,一身淡雅的白,和墨色的發形成對比。
她的釵飾也很素,只一根玉簪子束起發,但容色卻傾城,只是臉上失了些血色,有些病態,惹人憐惜。
一陣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
這古怪的僵持也因為她的細微不適而打破。
而且,花燈上的火也快燒到花箋邊緣了。
平靜湖畔上幾點落石一般的漣漪蕩開。
就眨眼的功夫,那花箋就不見了。
對方似乎是故意讓她知道他已經出現過,否則根本不會讓任何人感覺到他,而是應該像上次一樣出現和消失都無聲無息。
湖畔的少女站了起來,剛剛還略帶疲倦的漂亮眼眸突然被開心填滿。
“你來了!”
她站得太快,腦子也一陣眩暈,捂住額頭似乎就要這樣向前栽倒。
黑暗中,無面的心跳驟然加速。
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去到玉惜身邊,一伸手臂就將她勾到了自己懷中。
剛剛還作眩暈狀的少女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纖細的手指如同玉做的一樣,仿佛這粗糲的衣物都能將她嬌嫩的手磨紅。
“抓到你啦~”
月下,玉惜狡黠笑起來,一雙桃花眼瞇起,總給人含情脈脈的錯覺。
無面才意識到她剛剛在騙他,她根本沒有暈。
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眸好似溫柔鄉,只一眼就能讓人淪陷其中、無法掙脫。
玉惜看著神秘人,他的臉被面巾遮住,眉眼也掩映在斗笠的帽檐下,看不分明。
察覺到她在看他以后,他立刻低了頭,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從原地消失了。
她的腰間原本被冰冷的手扶住的地方也一空。
殺手又消失了。
玉惜低頭看了看湖面,醞釀著如果真的作勢要跳的話,會不會又讓他出現。
然而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想法。
一陣不同于冷風的溫暖的風襲來,一下子讓她離開了湖邊。
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力嗎?
玉惜抓著披風的邊緣,左顧右盼,剛往前踏一步,又被迫后撤了幾步。
她就像是故意和對方杠上了一樣,偏要往前。
于是她腰間悄然又被有力的手臂圈住。
眼前一花,她下一秒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閨房中。
少女懵懵眨眼,轉頭卻并不見人。
“小姐?你何時回來的?”
為她整理床鋪的蓉兒轉身,趕緊接過她手上的燈,然后拿過早已準備好的暖爐送入她手中。
“我……剛回。”
玉惜下意識看向窗口。
“外邊是不是很冷,稍后洗漱便睡下吧。”
“嗯。”
玉惜點了點頭。
因為有蓉兒在,所以她沒法再做一些出格的事來試探殺手了。
她被伺候著脫下了披風。
丫鬟們準備為她洗漱,而玉惜回憶起了和自己對視的眼睛。
她說抓住你了的時候,那個人眼眸微睜,眼底的情緒不是被愚弄的生氣,而是驚訝。
明明殺人的時候,如同冷血的兵器一般。
卻會露出那樣的神態嗎?
玉惜突然想到,如果他有在看自己,知道她生病,那他會不會現在也在看?
她換衣服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