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的邊緣，荒原的風卷著沙礫吹過。

薇拉和W一前一后地漫步，只是與往常不同，這次是薇拉跟在W的身后。

“怎么，” 薇拉的聲音平淡地響起，打破了沉默，

“被別人跟在身后很不自在嗎？”

“……”

W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像是沒聽見般繼續邁步向前。

薇拉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按照W的性格，她本以為會立刻迎來一陣尖牙利齒的反駁。

不過既然W不接話，她也樂得清靜。

分出一絲心神，掃過群中的記錄，格雷戈在那句撤回的【一切小心】之后便再無聲息。

薇拉沉默著。

連那些粗枝大葉的傭兵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對，她自己又怎么會意識不到？

老實說，在格雷戈主動道歉之后，她其實已經不生氣了。

他們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有什么可一直生氣呢？

可是……

一股無名火依舊在她心底灼燒，并非針對格雷戈他們，而是針對自己的……

“喂！”

W的聲音打斷了思緒，薇拉不悅地看向對方。

“檢查完了？”

W嗤笑一聲，抱起雙臂看著她：

“檢查？雇主大人要不要先好好看看，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

薇拉迅速環顧四周，她們不知不覺已經遠離營地很遠了。

回頭望去，營地的篝火只剩下遙遠天邊一個模糊的小光點。

“……你想干什么？”

薇拉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這個瘋子把她帶到這么偏僻的地方，絕對沒安好心。

“沒什么?！?/p>

W攤了攤手，臉上帶著故作無辜的表情，

“只是有些事……不方便在營地里做?！?/p>

“你在說什么鬼話……”

薇拉的話音未落——

“滴滴滴滴滴——?。。　?/p>

令薇拉頭皮發麻的電子音效突兀地響起，在寂靜的荒野中顯得格外刺耳。

【時停音效】

世界瞬間靜止。薇拉快速召喚出小惡魔，掃視著每一個角落。

又是炸彈！這個瘋子！

我就知道她叫我出來絕對沒好事！

周圍的一無所獲，薇拉心中疑惑，將目光聚焦回W身上。

果然，在W的腰間，一個閃爍著紅光的爆破裝置正倒計時。

薇拉臉色一黑，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其朝著遠方的擲去！

時間恢復流動。

“嘀——！”

聲音消失的瞬間，W立刻察覺到了異樣。

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已經空無一物。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解釋？”

聽到薇拉的話， W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悠閑地彈了彈手指，走向不遠處那片黑暗——正是薇拉剛才扔掉“炸彈”的方向。

在薇拉驚疑不定的目光中，W從地上撿起了那個仍在閃爍的炸彈。

“嘖嘖嘖……沒想到啊，看起來深不可測的雇主大人，”

W拿著它在薇拉面前晃了晃，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譏諷。

“原來是個……膽小鬼呢？”

說著，在薇拉驟然變化的臉色中，W雙手握住那炸彈輕輕一掰——

咔嚓。

炸彈被她徒手掰成了兩半，W對著薇拉，用口型無聲地模擬了一聲：

“BOOm~”

薇拉看著W那惡劣到極點的笑容，臉色陰沉。

“你、到、底、要、干、嘛！”

薇拉感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想把這個紅毛蟑螂摁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對某只吸血鬼……

“沒什么～”

W拉長了語調，臉上依舊是那副讓人火大的戲謔表情，

“只是想確認一件事罷了～”

她說著，又從腰間摸出一枚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炸彈，在手中上下拋接著。

“雇主大人這種大好人，想必一定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員工的小小請求吧？”

薇拉額角青筋暴起，握住腰間劍柄。

“看來，我之前的容忍，給了你一種錯覺……”

【時停音效】

薇拉出現在W身側，手中長劍已然架在了W的肩膀上，鋒利的劍刃貼著脆弱的脖頸。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

“啊啊～就是這個感覺～”

出乎意料地，W的聲音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帶著一種……無聊？

“對，就是這種……違和感?！?/p>

“什么？” 薇拉蹙眉。

“違和感啊，你身上的違和感太重了……” W嗤笑著

“你和那個伊內絲一樣，都裝出一副薩卡茲的樣子，混在我們中間。”

“但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偽裝在我們這些真正的薩卡茲眼里，有多么可笑。”

“是嗎？”

薇拉的聲音壓低，如同毒蛇吐信，

“那我是不是該夸你兩句？然后等我把你的頭砍下來后，在你的墓碑上刻下‘W死于她的自作聰明’？”

“哈哈哈哈——！”

W突然爆發出一陣夸張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身體都彎了下去。

薇拉不得不稍微調整了一下劍鋒的角度，避免W在狂笑中撞上劍刃。

“你笑什么??？”

“所以我才說你裝得一點都不像?。　?/p>

W止住笑聲，抬起臉道

“薩卡茲哪來的墳墓？”

沒等薇拉細細品味這句話背后的含義，W的表情驟然一變，那瘋狂的笑容收斂。

“啊啊……雇主大人，光說多沒意思。”

W將手中那枚正在被拋接的炸彈穩穩抓住，拇指在某處輕輕一按，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滴——”

一聲輕響，炸彈外殼的屏幕亮起，鮮紅的數字開始跳動：

5

“這顆炸彈……是、真、的?！?/p>

W將炸彈輕輕向上拋起，然后任由它落下

“讓我們來比一比膽量吧～”

4

“呵……我大可以直接離開，就算這顆炸彈是真的，被炸死的也只會是你！”

3

“浪費時間真的好嗎？” W歪著頭，笑容甜美又惡毒

2

“炸彈……要爆了哦～”

1

【時停音效】

5

薇拉看著數字即將歸零的炸彈，瞬間做出判斷——

4

多半又是假的……她只是想看我狼狽的樣子！

3

W確實依舊氣定神閑，兩只手中也沒有控制器。

2

“無聊……”

薇拉捶了W腹部一拳，轉身朝著營地走去。

1

“……”

第二次時停開始。

薇拉面無表情的走回W跟前，又捶了對方一拳，接著拿起炸彈扔飛。

時間恢復流動。

“呃！” W捂著腹部悶哼一聲，后退了幾步。

扔向遠方的炸彈，數字恰好歸零——

“轟——?。?！”

“什么??？”

劇烈的爆炸聲響徹荒原，熾烈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夜空。

薇拉看著空中那團耀眼的火球，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猛地轉頭看向W。

W緩緩放下捂著腹部的手，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反而露出了病態的笑容。

“看吧……”

“我就說……你和我們，不一樣?！?/p>

“你腦子有毛病吧?。俊?/p>

薇拉抓狂地看著癱坐的W，指著遠處的爆炸點，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你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來賭？就算你確認了我不是薩卡茲又如何？這對你到底有什么好處??？”

W沒有立刻回話，干脆直接躺了下來，仰望著卡茲戴爾永遠蒙著一層陰霾的夜空。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一種異常平靜的的語氣開口：

“我說啊……你為什么要給那個家伙取名字？”

“名字？” 薇拉一愣，隨即怒火再次涌上

“這就是你發瘋的原因？一個名字而已！”

“而已？”

W重復著咀嚼著這個詞

“你口中的‘而已’，是許多薩卡茲……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p>

“……”

薇拉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了營地里的傭兵們，他們互相稱呼著代號，或是粗俗的外號，似乎……真的很少聽到一個像樣的、屬于“人”的名字。

“我說啊……”

薇拉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你搞出這么多事，甚至不惜玩命……不會是因為……嫉妒吧？”

W：“……”

W的身體僵住了。

下一秒，她猛地彈坐起來，聲音陡然拔高

“哈？！嫉妒？！我?。磕阍谡f什么蠢話??？”

“我和那個連自己名字都沒有的廢物可不一樣！我的‘W’！是從一個很有名的、死掉的傭兵那里繼承過來的！是代號，也是戰利品！是力量的證明！”

看著她急于辯解的樣子，薇拉心中的荒謬感更重了，她下意識地反問：

“那不還是代號嗎？”

“……”

W再次僵住，張著嘴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

她瞪著薇拉，眼神復雜地變幻著，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淀為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她重新癱坐回去，聲音悶悶的。

“真遺憾啊……”

“什么？” 薇拉沒聽清，或者說沒理解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W抬起頭，側過臉看向薇拉，月光照亮了她半邊臉龐，那上面沒有了平時的瘋狂與譏諷，只剩自嘲。

“我當初還在想……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能養出你這樣的薩卡茲?！?/p>

她的視線落在薇拉臉上，像是在描摹什么。

能笑得那么……好看。

“結果到頭來……”

W轉回頭，重新望向無盡的黑暗，聲音恢復了平日的腔調，卻空洞了許多，

“那種地方……根本不存在啊?！?/p>

不存在能孕育出像她這樣：

會無條件給予名字這種奢侈之物……

會輕易給予他人善意與信任……

會重視生命，不漠視苦難……

那樣的土壤。

她所期望的理想之地。

根本不存在。

……

……

“存在的。”

在W疑惑目光中，薇拉走近認真道。

“那樣的地方是存在的?！?/p>

“那里……”

“是我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