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準備的飯食早已涼透,凝固的油花浮在湯面上。
老婦人坐立不安,又一次走到窗邊擦去玻璃上的水汽,
“這孩子……到底去哪兒了……”
“奶奶,別太擔心了。”
阿麗娜放下手里早已涼透的湯碗,走上前輕聲安慰,
“小塔很強的,您忘了?上次那頭比門還高的裂獸,她一劍就殺死了。”
她攙住老人的手臂,柔聲勸道:
“您別在這兒轉悠了,先去休息吧。我在這兒繼續等她。”
老婦人看了看阿麗娜堅定的眼神,最終長嘆一聲:
“好吧……你也別等太晚,早點睡。”
送奶奶回房后,阿麗娜看向依舊坐在炭火旁的爺爺。
“爺爺,您也去睡吧。”
阿麗娜蹲在他身邊輕聲道。
老人搖了搖頭,目光依舊盯著跳動的火焰。
阿麗娜握住他粗糙的大手:
“我會守著的,一有動靜就叫您。”
在孫女倔強而關切的目光下,老人最終妥協了,
“那……你也早點休息。”
“嗯,我知道的。”阿麗娜點頭應下。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燈火熄滅,陷入一片寂靜。
穿衣聲在黑暗中響起,阿麗娜裹緊了斗篷,躡手躡腳地在墻邊摸索著,指尖觸到了斧頭的木柄。
“怎么不去睡覺?”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阿麗娜渾身一顫,她捂住胸口有些尷尬地回頭,看到爺爺穿戴整齊地站在里屋門口。
“爺爺……”她小聲囁嚅。
“你想自己一個人出去找,是不是?”
阿麗娜沉默地低下頭,背著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唉……”
老人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提起了靠在門邊的老舊提燈打開了門栓,
“一起去吧,輕一點,別把你奶奶吵醒了。”
他率先邁出屋子,阿麗娜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就在兩人快要踏出院落時,阿麗娜突然停住腳步。
“等等,爺爺。”
她快速轉身返回屋內,借著微光在靠墻的舊抽屜里小心翻找著。
“阿麗娜?”
爺爺壓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麗娜將種子小心放進內襯,輕輕帶上了門。
“來了。”
……
平日里通往城鎮的道路此刻被積雪覆蓋,兩人頂著風雪艱難前行。
“小塔——你在哪里——”
阿麗娜的聲音很快被寒風吞沒。隨著他們越走越遠,風雪也愈發狂暴起來。
冰冷的雪粒抽打在臉上,提燈的光暈在狂風中搖曳,只能照亮腳下方寸之地。
“……阿麗娜,先回去吧。”
爺爺望著越來越大的風雪,又看了看阿麗娜凍得通紅的雙手,重重嘆了口氣,
“再走下去我們也會迷路的……”
阿麗娜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擔憂,但最終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轉身往回走時,遠處風雪中隱約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烏薩斯粗口!】這雪怎么越來越大了!”
“都怪那個該死的感染者!老老實實讓我們抓走,哪還有這么多事!”
“【烏薩斯粗口!】別抱怨了!離最近的村子還有多遠?”
“就快到了……等等!前面是不是有燈光?!”
老人心中猛地一緊,迅速用厚重的斗篷將提燈完全罩住,光線瞬間消失。
他一把拽住阿麗娜的手臂,加快速度趕路:
“走!是黑蟲子!”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莊方向狂奔。
然而,他們又怎能跑得過裝備齊全、正值壯年的糾察隊?
“站住!再敢跑我們就放箭了!”
弓弩上弦的咔噠聲從身后傳來,二人的腳步猛地頓住,爺爺緊緊攥了攥孫女冰涼的手,將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
“老爺,您有什么事?是迷路了嗎?”
“【烏薩斯粗口!】你個老東西還挺能跑啊?!”
一名糾察隊員罵罵咧咧地走上前,伸手就想來抓老人的衣領,但在看到他手中緊握的斧頭時,動作遲疑了一下,
“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
老人沉默著,順從地將斧頭和捂在斗篷里的提燈輕輕放在雪地上,然后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并無威脅。
“你身后的是誰?讓他站出來!”
另一名隊員喝問,手按在腰間的軍刀上。
老人臉上的笑容更加卑微:
“老爺,后面是我的孫女,她年紀小,怕生……”
“怕生……是怕我們吧?”
糾察隊員嗤笑一聲,慢慢拔出了軍刀,
“讓她出來!還是說……她是個感染者!?”
阿麗娜握住斗篷的手猛地收緊,心一橫,主動從爺爺身后站了出來。
看到她戴著遮掩容貌的斗篷帽子,幾名糾察隊員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但在看清阿麗娜的身形并非他們記憶中的某人后,立刻又壯起了膽子。
“把帽子摘下去!還有手,也露出來讓我們看看!”
阿麗娜依言照做,纖細的手腕和手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源石結晶的痕跡。
“不是感染者?”
隊員聲音冷淡幾分,悻悻地將刀插回刀鞘,揮了揮手:
“行了,算你們運氣好。”
“給我們帶路,最近的村子在哪兒?”
老人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嘴唇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
糾察隊的聲音立刻沉了下來,帶著明顯的不悅和懷疑:
“怎么……看你這反應,你們村子里……藏著感染者?”
“你跟他廢什么話?!”
另一名糾察隊員早已不耐煩,跨步上前直接抓向阿麗娜,
“我看她就是感染者!要不然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老爺!我知道哪里有感染者!”
老人突然拔高的聲音,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糾察隊員們齊刷刷地看向他,
“在哪兒?!”
為首的隊員立刻追問,暫時放過了阿麗娜。
“在那邊!”
就在幾名糾察隊順著他指的方向張望的瞬間,老人右腳猛地踢向地上的提燈。
“啪嚓!”
玻璃罩碎裂,燃燒的燈油和火星瞬間潑灑向離得最近的幾名糾察隊員。
“【烏薩斯粗口!】”
“我的衣服!著火啦!”
慘叫聲和罵聲頓時響起,隊員們手忙腳亂地撲打著身上濺到的火苗。
“跑!!!”
老人一把拉起阿麗娜,轉身就向著遠離村莊的方向狂奔。
“【烏薩斯粗口!】敢耍我!?”
撲滅了火苗的糾察隊員們暴怒異常,怒吼著抬起弓弩,對著老人的背影扣動了扳機。
噗嗤!
“呃——!”
弩箭射中了老人的肩膀,鮮血瞬間涌出,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了阿麗娜臉上。
“爺爺!!”
老人忍著劇痛,一把扯下自己厚重的斗篷向身后扔去,試圖阻擋他們的視線。
緊接著猛地向前一撲,死死抱住了沖在最前面隊員的右腿。
“別管我!快走!”
老人聲嘶力竭地大喊,雙臂如同鐵箍般收緊。
“該死的老東西!!!”
被斗篷蓋住頭臉的隊員又驚又怒,揮起拳頭就狠狠砸向老人的頭部。
“砰!”
伴隨著老人痛哼,手微微松開。
隊員氣急敗壞抬起腳,厚重的軍靴狠狠踹在老人的腹部。
老人終于支撐不住,抱著對方的手無力地松開,整個人翻滾出去。
那名隊員一把扯下頭上的斗篷,臉上滿是暴戾,他拔出腰間的軍刀,作勢就要向地上的老人砍下。
“不——!”
阿麗娜瞳孔驟縮,本能地掏出一物朝著對方猛擲過去。
“咻——”
堅硬的黑色物體砸中了隊員的面罩,發出一聲脆響落位于地面。
隊員惱怒轉頭,看向做出投擲動作的少女,眼中殺意沸騰:
“你個小雜……”
噗嗤——
話語尚未說完,異變陡生。
布滿詭異紋路的藤蔓從雪地中暴刺而出,自下而上洞穿了他的胸膛,將他整個人挑了起來。
“【烏薩斯粗口!】那是什么玩意?!”
緊隨其后的兩名糾察隊員剛爆出粗口,貫穿了他們同伴的藤蔓猛地彎曲,帶著懸掛其上還在抽搐的隊員身體橫向掃過。
“砰!砰!”
藤蔓抽中腰腹,兩名糾察隊員身體扭曲成U形狠狠砸向遠處,在雪地上翻滾了數十米后徹底沒了動靜。
剩下的糾察隊員猛地停住腳步,驚恐萬分地連連后退,聲音顫抖:
“該、該死的……沒有法杖卻能使用源石技藝……她果然是感染者!”
幸存的糾察隊員連滾帶爬地向后猛退,直到確認身處那恐怖藤蔓的攻擊范圍之外,才驚魂未定地停下。
阿麗娜從瞬間的愣神中反應過來,此刻也顧不得那藤蔓的詭異,奮力架起重傷的爺爺躲到藤蔓下方。
老人臉色蒼白,傷口的鮮血不斷涌出,染紅了身下的積雪。
阿麗娜緊緊抱住爺爺冰冷的身體,試圖用體溫為他緩解些許痛苦。
“沒……沒事的,爺爺……”
她聲音顫抖,不知是在安慰爺爺,還是在安慰自己。
糾察隊員們逐漸冷靜下來,他們發現那根可怕的藤蔓根部深植于地下,活動范圍有限,無法移動追擊。
“它動不了!” 有人喊道。
糾察隊重新燃起了兇性,舉起了弓弩,齊齊對準了藤蔓下方相互依偎的一老一少。
“去死吧,感染者!”
弩箭離弦,帶著死亡的尖嘯射向兩人。
阿麗娜閉上眼,用身體死死護住懷中老人。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糾察隊員們驚恐的尖叫:
“那又是什么東西?!”
阿麗娜睜開眼,抬頭望去——
猩紅的雙眼與她對視,流動的漆黑身軀從陰影中升起,擋住了弩箭。
阿麗娜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劫后余生的驚喜:
“是你,狼先生!?”
“嗷嗚?”
影狼歪了歪巨大的頭顱,對這個稱呼感到一絲困惑,隨即側身讓開了一些位置。
另一道身影正從同一片陰影中升起。
糾察隊員們感到大事不妙,有人不動聲色地向后挪動腳步;
而殺紅了眼的則再次搭箭,將目標轉向了新出現的身影。
“鐺!”
清脆的撞擊聲,弩箭與堅硬的蒼白頭骨相撞,連一絲劃痕都沒能留下,便彈飛出去。
后腦勺遭遇攻擊,古司轉過身,猩紅的光芒鎖定了攻擊者。
他認出了那身熟悉的、令人厭惡的制服。
“……糾察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