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幫忙嗎?”
古司轉過身微微低頭,目光落在阿麗娜身下因失血而面色慘白的老人身上。
阿麗娜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連忙用力點頭:
“謝、謝謝您!請救救我爺爺!”
古司沒有多言,蹲下身輕柔扶起老人,指尖血色液體滴落。
傷口逐漸愈合,老人蒼白如紙的臉色迅速恢復了紅潤,他緩緩睜開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環境。
“謝謝您!”
阿麗娜看到爺爺轉危為安,感激地看向古司深深鞠躬:
“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
“這是你應得的,善良的小鹿……”
古司微微頷首,拍了拍影狼。
影狼會意地潛入陰影,下一秒便從阿麗娜二人身下浮出,寬闊的背部穩穩托住了兩人。
“你的家在哪兒?”
古司再次發出詢問,目光投向阿麗娜。
阿麗娜再次道謝,抬手指向村莊的方向。
古司點了點頭,帶著兩人遠去。
什么?你問糾察隊怎么樣了?
古司頓住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藤蔓將尸骸拖入地底,順便用新的積雪覆蓋。
“嗯……這樣應該就不會嚇到路人了。”
將老人安然送回家門口,古司便停下了腳步,隱沒在村莊外圍的陰影里,遠遠看著那棟亮起燈火的小屋。
滿臉焦急的老婦人沖了出來,一陣短暫的嘈雜和解釋后,阿麗娜安撫完便急匆匆地跑出屋子,四處張望。
當她看到那個靜靜矗立在遠處雪地中的身影時,立刻小跑著過去。
她剛在古司面前站定,剛想再次道謝,卻見古司手掌緩緩攤開,其中中靜靜地躺著五顆泛著烏光的種子。
“是我疏忽了……一顆確實不太夠。”
阿麗娜見狀,連忙擺手:
“不用的!您救了我們,還治好了爺爺的傷,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激您了,怎么能再收您的東西……”
“收下吧。”
古司將手掌又往前遞了遞,同時道出了另一個理由,
“這是你的報酬。”
“報酬?”
阿麗娜愣住了,她做了什么值得對方支付報酬的事情嗎?
“嗯。” 古司肯定地回應,
“我想請你幫個忙……”
……
“真的十分抱歉!!!”
在向阿麗娜提出了擔任翻譯的請求并獲得同意后,古司便帶著她返回了黑森林。
影狼在陰影中穿梭,兩人很快便來到了那片懸掛著人繭的區域。
還未等古司操控藤蔓將眾人放下治療,被懸掛在半空的塔露拉就驚呼出聲:
“阿麗娜?!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慌,古司沉默著,操控藤蔓將她放至地面。
雙腳剛沾地,塔露拉就踉蹌著擋在阿麗娜面前,緊張的注視著古司。
“小塔,你怎么會在這?”
“這是我該問的!你怎么會……”
“我沒事,小塔。”
阿麗娜連忙安撫她,臉上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
“是這位先生救了我,還治好了爺爺的傷。”
“爺爺受傷了!?”
在兩人短暫而激動的交流后,塔露拉臉上的表情從擔憂逐漸轉為深深的羞愧和感激。
“真的十分抱歉!!!”
阿麗娜率先對著古司深深地鞠躬,同時伸出手,將還有些發懵的塔露拉的頭也按了下去。
塔露拉被按著腦袋,也立刻反應過來,
“十分抱歉!在您的森林里放火!還有……”
她頓了一下,頭垂得更低,
“謝謝您!謝謝您救了阿麗娜!”
如果不是這位神秘存在出手,她不敢想象阿麗娜和她爺爺會遭遇什么。
這份后怕讓她對之前的沖突感到無比慚愧。
“……下次注意一點。”
古司不太習慣接受如此鄭重的感謝,有些不自在地擺了擺頭。
這個動作讓他頭上破損的眼帶差點滑落,他不得不伸出手扶了一下。
阿麗娜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尤其是那布帶上明顯的燃燒痕跡。
“請問……那是小塔燒毀的嗎?”
塔露拉聞言,腦袋埋得更深了,耳根泛紅:
“抱歉……”
“不必在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見她們似乎對此頗為在意,古司干脆將那破損的布帶直接解下收了起來。
沒有任何遮掩的面部露了出來,顯得分外猙獰。
“所以……你這家伙真的不是糾察隊啊……”
另一邊,同樣被治愈并放下的霜星,看著塔露拉語氣復雜。
她之前的判斷似乎出了偏差。
“我早說過我不是了!”
塔露拉抬起頭,有些無奈地重申。
但隨即又低下頭,周身彌漫開一股灰白自責的氣息。
根據阿麗娜的敘述,她大概能猜到那隊糾察兵就是追著她才找到村子附近的。
如果她當時在家,或者更謹慎一些,阿麗娜和爺爺絕對不會遭遇危險……
見到塔露拉這副模樣,霜星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么。
她轉而看向靜立一旁的古司,眼中帶著歉意,微微低頭:
“抱歉,當時攻擊了您。”
“不……” 古司緩緩搖了搖頭,微微躬身
通過阿麗娜的翻譯,他的意思清晰地傳達過去,
“是我突然出現,一切只是個意外。”
霜星聞言松了口氣。她猶豫了一下,帶著懇求看向古司:
“那個……我爸他們……”
“他們沒事。”
阿麗娜忠實地翻譯著古司的話語,古司指向森林另一處,被放置在地上的盾衛們,
“只是昏迷了,傷勢已經治療過了。”
他的目光最后投向不遠處那個已然解凍、傷勢痊愈,卻依舊緊閉雙眼的高大身影——愛國者。
“至于那位……” 古司的聲音帶著一絲古怪,
“他好像……睡著了。”
“睡著了?”
霜星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在得到古司默許后,她快步走到愛國者身邊,蹲下身仔細觀察。
沒有了裝甲的遮掩后,霜星能清晰的看到愛國者胸膛的起伏,平穩安逸、呼吸悠長。
“真的睡著了……”
霜星喃喃道,語氣中充滿了驚奇。
(還睡得這么熟……)
后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在她的記憶中,幾乎從未見過愛國者如此酣睡的模樣。
他總是那樣警惕,如同永不松懈的磐石,守護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沉重的過往和責任讓他連沉睡都成為一種奢侈。
而此刻,在這片神秘的黑森林中,在這位剛剛還是對手的“同族”面前,他竟然陷入了如此深沉的睡眠。
這奇異的現象,讓霜星心中對古司的警惕,不由得又減輕了幾分。
在眾人各自沉浸思緒中時,古司終于得以分神,回復那接連不斷的騷擾。
【古司:解決了。】
【維恩:解決了?怎么解決的?戰況如何?愛國者的戰敗CG呢?(期待搓手.ipg)】
【古司:……】
【圖片.ipg】
【維恩:蕪湖!帥!收藏了收藏了!老三你很有攝影天賦嘛!】
對維恩的跳脫感到一陣無言,古司的視線掃過一旁依舊有些垂頭喪氣的塔露拉。
他想起維恩之前提到過的關于這個少女的未來,不由得在群聊中提問確認。
【古司:你之前說……塔露拉會黑化?是我想的那種嗎?】
【維恩:嗯……與其說是性格轉變,倒不如說是被奪舍了。】
【古司:奪舍!?】
古司心中猛地一凜,下意識與塔露拉拉開了些許距離。
【維恩:嗯,是烏薩斯的意志——不死的黑蛇,那玩意兒寄宿在了她的體內。】
【一旦塔露拉自身的信念動搖、崩潰,或者在選擇上認同了那條黑蛇的扭曲理念,她的意識就會被逐漸侵蝕、同化。】
【維恩:在劇情里,她的摯友阿麗娜,被一群她曾經放過的感染者難民給殺害了,這件事讓塔露拉堅持的信念崩塌。】
【黑蛇有了可乘之機,塔露拉從一位心懷光明、試圖帶領感染者尋找出路的斗士,變成了一個……偏執、冷酷,被復仇驅動的暴君。】
【古司:……殺了阿麗娜的感染者你認識嗎?】
【維恩:啊?名字都沒出現過的龍套我怎么可能記得清啊?】
【古司:算了……】
古司也知道這不太現實。再次將注意力放回維恩對塔露拉的評價上。
【古司:你說她……原本是位‘光明的斗士’?】
古司低頭,再次仔細地審視著塔露拉。
就這個……看起來有點憨的村姑?
他實在很難將“光明的斗士”這種充滿理想主義和堅定意志的稱號,和眼前這個少女劃上等號。
雖然她確實有著不錯的實力,但……斗士?
古司那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終于引起了塔露拉的注意。
她有些不安地抬起頭,正想開口詢問,古司卻率先發聲。
“你……想要拯救感染者?”
這個問題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塔露拉整個人的氣質陡然變得嚴肅而認真,眼中燃起熾熱的火焰:
“是的!”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你打算怎么做?”
古司繼續問道,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見到這位神秘而強大的存在似乎對自己的理念感興趣,塔露拉立刻變得興奮起來,仿佛找到了知音,語速也不自覺地加快:
“您對這個感興趣嗎!我打算將散落各處、備受壓迫的感染者們整合起來!”
“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弱小,只能掙扎求生,但當所有感染者團結一心,匯聚成一股力量時,我們就能改變現狀,爭取我們應得的生存空間和尊嚴!我們……”
“然后呢?”
古司突然的出聲打斷,讓正處于激情演說中的塔露拉愣住了。
“什么?”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古司歪了歪頭,重復并拓展了自己的問題,聲音平穩,卻逐漸撲滅了塔露拉的熱情之火。
“整合起來,然后呢?”
“你們的思想綱領是什么?依靠什么理念來凝聚人心,是復仇?是建國?還是僅僅為了抱團取暖?”
“你們的行動目標是什么?是推翻烏薩斯帝國?是建立一個感染者自治邦?還是僅僅為了對抗糾察隊,茍延殘喘?”
“你們的日常補給從何獲取?武器、食物、藥品,成千上萬人生存所需的物資,難道只靠劫掠和捐贈?”
“組織內部出現目標分歧、路線沖突時,該如何解決?是靠投票?是靠領袖權威?還是……靠暴力清除異己?”
古司一句接一句的詢問,邏輯清晰,直指核心,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柄重錘,敲打在塔露拉原本理想化的藍圖上。
“啊?”
“這個……”
“我……”
在古司連珠炮似的現實拷問下,塔露拉剛才的興奮和激情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措手不及的慌亂。
她張了張嘴,試圖回答。
卻發現自己對于具體如何實施、如何解決必然會出現的一系列現實難題,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只能發出一聲聲短促而無意義的音節,頭頂甚至因為急速思考和窘迫而開始冒出絲絲熱氣,眼神也開始有些暈眩,仿佛CpU過載。
看著眼前從斗志昂揚瞬間變得手足無措、幾乎要原地冒煙的塔露拉,古司沉默了片刻。
他最后總結性地問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無奈:
“……你難道,什么都沒想嗎?”
塔露拉從混亂的思緒中勉強回過神,臉頰因為尷尬而微微泛紅,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聲音也低了下去:
“這個……這不是才剛剛有這個主意沒多久嗎……具體的細節,還需要、還需要從長計議……”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顯然自己也意識到,僅憑一腔熱血和模糊的理想,想要完成“拯救感染者”這樣宏偉而艱難的目標,是何等的天真和不切實際。
古司的幾個問題,如同一盆冷水,將她澆醒了不少。
“天真的家伙……”
霜星清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塔露拉聞聲望去,臉上的尷尬迅速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真的神色。
她并沒有因評價而氣惱,反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的確,語言太過蒼白,僅憑一面之詞和空洞的理想,確實很難讓人信服。”
她話鋒一轉,手掌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按住那顆為此目標而劇烈跳動的心臟。
眼中的火焰并未因之前的打擊而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灼熱,那光芒甚至讓習慣于冰冷的霜星都感到了一瞬間的“燙意”。
“但——!”
塔露拉的聲音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我會去戰斗!用我的劍,用我的行動,去證明我的意志!”
“我會為了這片大地上感染者所遭受的一切不公而去戰斗!直到流盡最后一滴血!”
這純粹的信念讓霜星微微怔住,也讓一旁靜靜聆聽的古司心中的“憨憨”印象,產生了一絲裂痕。
“倒是像那么點樣子了……”
古司無聲地低語,這份雖顯稚嫩卻無比堅定的斗志,讓他感受到了一絲觸動。
回過神來的塔露拉,雙眼放光地看向古司,語氣充滿了急切與期待:
“您剛才問的那些問題!如此清晰,直指核心!難道……難道您之前就有思考過這些嗎?!”
古司被她那過于熾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后仰:
“啊……只是知曉一些……前人的經驗。”
塔露拉聞言,激動地猛地上前幾步,幾乎要貼到古司身上,嚇得古司連忙后退,再次拉開距離。
塔露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迅速整理好表情,但眼中的光芒絲毫未減。
她挺直脊梁,對著古司,用前所未有鄭重的語氣,甚至帶上了敬稱:
“能請您告訴我嗎?導師!”
“導師倒不至于……”
古司對于這個稱呼感到有些無奈,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說些什么。
“事先說明,我所知曉的理論與經驗,它們或許并不適用于泰拉,更不一定能解決你們面臨的問題,甚至可能存在謬誤。”
“沒有關系!” 塔露拉立刻回應,眼神無比認真,
“任何智慧的火花都值得珍惜!請開始吧,導……先生!”
看著塔露拉那副“不管你說什么我都先學了再說”的架勢,古司終究還是妥協了。
“好吧……”
他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透過某種方式,經由阿麗娜清晰而準確的翻譯,在這片靜謐的森林響起。
他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開始講述一段遙遠的歷史,關于壓迫與反抗,關于理想與現實,關于組織與綱領的艱難探索……
霜星不知何時也悄悄靠近了些,阿麗娜見狀,輕笑著為這位唯一聽不懂“中文”的卡特斯少女,翻譯和解釋著古司話語。
夜色漸深,黑森林隔絕了外界的風雪與嚴寒。
唯有中央那團由古司力量維持的、散發著溫暖的藤蔓桌椅,圍坐的幾道身影。
一個提問,一個解答,時而爭論,時而沉思。
塔露拉如同海綿瘋狂汲取著知識,時而恍然大悟,時而緊鎖眉頭。
霜星雖然大多時候沉默,但偶爾提出的問題卻往往切中要害,帶著屬于她在烏薩斯凍原上掙扎求生所積累的殘酷智慧。
就連原本只是旁聽的阿麗娜,有時也會因眾人中的論述而陷入思考。
一夜全是話,
總之——
眾人聊了個爽。
(你以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