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
暮冬已去,吹面的風已帶上了幾分早春的溫軟。
燦燦天光從光禿枝椏間落下暖金,照出兩道對峙的身影。
青竹一身翠綠勁裝,并指如劍,袖口微蕩。
“少爺,我雖不用劍,可殺法已存乎一心,我以手代劍,依然可以施展出回風舞柳...
所謂殺法,就是利用體內熱力,臨時增強軀體的某一部位,致使力量速度大幅提升,甚至產(chǎn)生某種奇異特性。
我這一脈的殺招重在腰勁,瞬息間可彎折如弓,回旋反轉,致使攻擊角度詭譎難防。
還望少爺留心。”
“多謝提醒,我沒學殺招,還是以戰(zhàn)法對決,靈蛇探路步四路二十六步,靈蛇手六路三十一手...”
比斗不是廝殺。
母親的貼身婢女說清了自己信息,齊彧也不藏。
畢竟,如今他雖所學樁法駁雜,但戰(zhàn)法卻只有《靈蛇功》。
“請。”
“請。”
話音落下,齊彧已擺好拳架,臂如靈蛇昂首。
天光中...
風陡過院,吹晃樹枝...
啪!
青竹身形動了。
她動的很“奇”,她是足尖一點,整個人就如一片被風卷起的葉子,不緩不急,向前飄去。
齊彧沉肩墜肘,腳步沉穩(wěn)。
靈蛇...向來避免和對方正面對抗,所以他身形一動,朝著青竹飄來的方向側邊游走。
青竹似被這“蛇動”帶起的微風所牽引,身子微微一動,改變原本方向,轉向另一邊。
二人腳步交錯,在不知不覺中繞成了一個圓。
你在圓這邊,我在圓那邊,兩人沿著圓緩緩踏步,目光直視對方,嚴陣以待。
很快,雙方都意識到...如果一直這么繞著,那干脆別打了。
所以,那無形的圓開始漸漸縮小。
當進入七步距離時,青竹周身陡然升騰起一股血氣,她足尖如錐點地,“嘭”的一聲速度暴增,雙手交叉于胸前,恍若疾風,朝著齊彧撲去。
對于八品武者而言,七步,已是咫尺。
齊彧幾乎同時運轉熱力,周身白霧氤氳。
啪!
兩人貼緊,進行了第一次交鋒,手臂和手臂撞在了一起。
青竹只覺交觸之處如被巨錘猛夯,手臂瞬間一麻,血肉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她急忙借力撤步,往后拉開距離,心中暗道:‘少爺力氣怎么如此之大?我不是沒和靈蛇武館的人切磋過,可若說那些人是毒蛇...少爺簡直就是有毒的蟒蛇。’
青竹剛一后退,齊彧身形一轉,如同靈蛇轉身撲咬,拳頭從側邊朝著青竹的脖頸轟去。
這時,古怪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青竹的腰像是斷了一樣,陡然往后折倒,極快速地避開了轟來的拳頭,然后又像變戲法般在半空飛速一旋,而手掌則隨著這回旋之力,斬出一道大圓弧,腰斬而來。
這一式名為回風舞柳,乃是清風劍館的殺法。
腰折似柳,劍術詭奇。
齊彧瞳孔緊縮,心中暗道一聲“避不開”。
可當手劍到臨時,他卻又下意識地使出了《混元爭力》那神鬼般十八姿勢中的某一個部分,以一種匪夷所思到了極致的角度,腹部如彈簧般瞬間一縮,身形如滿月之弓,恰好縮躲開這凌厲一斬,而落空的拳又居高臨下地錘落下去。
青竹一記手劍斬空,左手急忙抬起抵擋這迅猛的一拳。
這不擋還好。
一擋...
她只覺一股巨力如山般壓了下來。
嘭!
青竹被這股力量震得重重摔到地上,就連屁股墩兒都劇痛酸麻。
但她反應極快,墜地瞬間,如落葉卷入狂風,腰肢靈巧扭動,長腿用力蹬踏,如枯葉于風中踟躕一般...硬生生往后縮了半丈距離,繼而單足屈著穩(wěn)穩(wěn)立地,另一只長腿筆直斜立,雙手擺出“美人照鏡”的防御姿態(tài)。
饒是如此,她只覺手臂、身軀、屁股處處酸麻至極,再不敢和少爺硬碰硬...
雙方一交手,大抵就知道了對方的層次。
齊彧是占了混元爭力的優(yōu)勢,力量大。
青竹則是占了提前學習殺法的優(yōu)勢,技巧妙。
如今就是看是力量壓過技巧,還是技巧壓過力量...
下一剎,兩人再度扭纏在一起,只是交手之聲卻極少。
許久...
激烈交手漸漸停歇,兩人重新拉開距離。
————
齊彧勁裝之上,幾處布料被手刀劃破,絲絲縷縷地垂落著。
而青竹,胳膊已然高高腫起,泛著青紫。
她用一種古怪且驚駭?shù)纳裆聪蜃约疑贍敗?/p>
開什么玩笑...
她可是用了八品的殺法!
而少爺連殺法都沒學。
要知道,殺法可是調動熱力的法門!
會與不會,天差地別。
少爺...這樣都能和她打平手?
這在開什么玩笑?!
另一邊,柳氏及時開口,道了句“到此為止”,然后看定齊彧,溫聲道,“此戰(zhàn)且留待日后吧。
至于阿碧...娘不會再想著將她調離。
如今,娘已相信你有足夠的本事鎮(zhèn)住這后宅。
而那位錢姑娘,事也作罷,緣由你也知道。
往后,娘也不亂點鴛鴦譜了。
你看中了哪家姑娘,娘便認可哪家姑娘。”
“多謝母親。”
齊彧回應之余,心中也是暗暗感慨:戰(zhàn)力數(shù)據(jù)誠不欺人,同為42,那真會打個勢均力敵。
只不過他和青竹的戰(zhàn)力體現(xiàn)卻還是會存在不同......
如此看來,今后既要相信數(shù)據(jù),卻也不能不做任何調查,盲目相信。
畢竟如果青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力大勢沉,而自己卻不知道青竹的戰(zhàn)斗方式,那在極端的情況下他甚至可能被秒殺。
————
青竹之事告一段落。
而齊彧又要去靈蛇武館求學殺法。
柳氏作為母親,自然開始命人為齊彧準備干凈衣物、拜帖、資財。
待到室內安靜,她輕輕拉住兒子的手,目光在他身上細細打量,眼中既有滿意,卻也透著一絲心疼。
她知道剛過去的年會上的暗潮洶涌,也知道自家丈夫還有那位大伯都開始押寶壓在自家兒子身上。
這種壓力...很難承擔。
柳氏很心疼兒子。
齊彧忽問:“娘,此前有關雪人,土石傀儡的事,兒子問過你。
兒子還說過從外城回來的路上,似乎被什么東西給盯上了...
那時候,您說要我專心武道,莫要分心,也莫要去外城。
可現(xiàn)在,您對于我去外城卻還不阻攔,是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嗎?兒子現(xiàn)在有資格知道了嗎?”
柳氏看著他,雙唇微動,欲言又止。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語調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慎重道:“并非母親有意隱瞞于你,也不是你沒有資格知曉。
只是此事錯綜復雜,其中牽扯甚廣。
咱們府中的護院武者,尤其是你大伯那邊,已有不少人不幸殞命,只是一直未曾告知于你罷了。
此事尚未徹底了結,只是外城如今已暫無危險。
為娘與你父親思慮再三,覺得你還是暫且不知為好,以免分了心神,反倒于武道修行不利。”
齊彧道:“母親,既然此事如此復雜,孩兒也無意知曉其中細節(jié),您只需告知孩兒,那日跟隨孩兒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柳氏沉吟許久,終于吐出一個詞:“祭品。”
齊彧沉默了。
簡單的一個詞,他已經(jīng)能夠推測出許許多多的東西。
那日所見分明是紙級妖魔。
而娘既然說是祭品。
那...看來,在他未曾見到的黑暗里,已經(jīng)開始了某種“娛神”的血斗。
畢竟,妖魔可是神靈最愛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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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行,碾過護城橋的光影,入了外城,停在靈蛇武館門庭之前。
齊彧跨下馬車,迎面而來的并非館主宋青洪,而是宋雪。
宋小娘子一襲素凈勁服,水杏眼,高馬尾,英姿颯爽。
“齊公子來此,可是《靈蛇拳》已有所悟,入了八品之境,想求后續(xù)殺法,以在一月之后的武考中博個武生功名吧?”
齊彧點點頭。
宋小娘子聲落如清雪。
“殺法非一朝一夕可得,齊公子可得多來幾番才行。”
齊彧笑道:“我鋪蓋都帶好了,此番打算長住于武館,不知宋姑娘你收不收我?不收...那我只能流落街頭了。”
宋小娘子愕然了下。
對于少年的調戲,她也不知怎么回。
她總覺得自那日這紈绔開始學武,其性子就像變了。
不過,他想學,她也樂得教。
就算娃娃親已無人在意,可她卻還是記得和眼前少年的青梅竹馬...
無論那婚姻最終能不能成,她也是希望齊彧能一切安好,能奮發(fā)上進的。
“行,我給你安排。”
宋小娘子爽快回應,見齊彧左顧右盼,她又道:“爹爹此刻正在密室中傾盡全力教導楚師弟。齊公子的殺法,只能由我來代勞傳授了。”
齊彧感慨道:“宋叔對楚師弟如此用心,可見是寄予厚望啊。”
宋小娘子道:“前些日子,楚師弟被人打了,連帶我靈蛇武館都損了不少名聲。不過楚師弟失去的東西,會在武考鄉(xiāng)試中親自拿回來,連同我靈蛇武館的名聲一同拿回來。”
齊彧淡淡笑了笑,沒說什么。
他自然知道韓彥暴打楚驍?shù)氖拢闹懈请[隱猜測背后或許有王元在操縱。
細細回想那日聚會,一切的安排竟如此巧妙。
錢芙的出現(xiàn),化解了他的隱患;而韓彥的出現(xiàn),卻又引發(fā)了新的紛爭。
那日韓彥與錢芙結怨,似乎皆在王元的算計之中,從那一句“這位是黑熊武館的絕世天才”開始。
后來王元又提及即將要做的事會和他有一點點沖突,如今看來,王元莫非是想搞垮靈蛇武館?
至于其中緣由,怕是牽扯諸多復雜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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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
齊彧,宋雪,靜默相對。
宋小娘子忽然起身,道了句“隨我來”,然后引著齊彧來到了月光下的院兒里,淡淡道:“殺法,乃調動爆血之法。白蛇封喉,青蟒纏殺,便是我靈蛇武館的兩大殺法,既可雙手并用,亦有配套槍術,我這便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