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時危推門進屋時,黛柒正抱著靠枕坐在飄窗上,聽見動靜,她還不由地緊張了一瞬。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并未繼續(xù)上午那個不愉快的話題。
他徑直走到她身邊,手臂一攬就將她圈進懷里,下巴輕輕擱在她發(fā)頂。
“過兩天,”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少了平日的冷硬,“我?guī)闳€地方,住一段時間?!?/p>
黛柒愣了一下,從他懷里微微掙開一點,仰頭看他,眼里滿是狐疑:
“你不會又想出什么新花樣折騰我吧?!?/p>
時危太陽穴突突直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竟有些無奈:
“沒有,只是帶你出去散散心,旅游而已。”
他松開她一些,轉(zhuǎn)而握住她的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指節(jié):
“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他問,“M國?海島?還是找個安靜的小鎮(zhèn)?”
見他似乎是認真的,黛柒垂下眼簾,認真思索了幾秒,最終還是搖頭,
“其實去哪都行。只要……”
她頓了頓,抬眼看他,語氣輕快了些,
“風(fēng)景好就行?,F(xiàn)在是冬天,看雪應(yīng)該不錯?”
時危的目光落在她眼中那抹難得的、帶著些許期盼的認真上,心口某處微微松軟。
他點頭,語氣是少有的遷就:“好。聽你的?!?/p>
他看了眼時間,又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處理點事。可能會晚點回來,不用等我。”
黛柒幾乎是立刻點頭,回答得干脆:“好的?!?/p>
等男人離開不久后,黛柒才覺得周遭過于安靜,靜得有些無聊。
她索性起身,披了件柔軟的針織開衫,決定去樓下的室內(nèi)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巨大的玻璃穹頂下,恒溫系統(tǒng)維持著春日般的暖意。
各色珍奇花卉在精心設(shè)計的花壇中盛放,空氣里浮動著清淺的芬芳。
黛柒坐在棕色的藤編秋千上,輕輕晃著。
她穿著淡杏色的長裙,蓬松的裙擺隨著動作微微擺動,外搭的米白針織衫更襯得她膚色如玉。
她微微仰起頭,閉上眼,感受著透過玻璃灑下的、并不灼人的天光,嘴里無意識地哼著一段模糊的調(diào)子。
周圍是簇擁的鮮花,而她置身中央,仿佛誤入凡間的花靈,靜謐,耀眼,與世隔絕。
少年推開玻璃門,走進來時,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幕。
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人,就這樣安然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沒有囚禁的陰霾,也沒有想象中的憔悴的痕跡,甚至……看上去過得不錯。
他忙得焦頭爛額,各方壓力接踵而至,可再忙,他也沒有一刻停止過尋找她。
他知道她在時家,這或許是他在眾多盲目搜尋者中,唯一算得上線索的優(yōu)勢
他們將女人的蹤跡瞞得鐵桶一般,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guān)系,在無數(shù)虛假線索與干擾中抽絲剝繭,追蹤了不知多久,才終于摸到了這座隱藏極深的城堡。
時傲進來得異常順利,甚至沒有躲藏,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了正門。
他知道,這里的守衛(wèi)認得他是誰,時權(quán)的獨子。
或許是父親并沒有明確下令阻攔時家的人,要不然誰敢真的對他動手。
又或許,連父親也沒料到,他真的能找來這里。
秋千晃動的弧度,因他目光的重量而微微停滯。
黛柒察覺到那道不容忽視的視線,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逆著溫室頂棚濾下的、略顯朦朧的天光,一道熟悉又似乎陡然陌生的挺拔身影,已然靜立在她面前,遮住了她眼前大半的光亮。
他身上帶著從室外涌入的、未曾散盡的寒意,更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沉郁而極具壓迫感的氣場,與周圍暖融芬芳的花園格格不入。
那雙總毫無波瀾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正牢牢鎖住她。
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此時此刻,毫無預(yù)兆地與他重逢。
“時傲?”
她開口,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完全辨明的情緒,有一絲難以置信,甚至,在那最初的驚愕之下,或許還藏著一點連她自己都無法預(yù)料的驚喜。
可這份驚喜,在撞見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陰翳時,瞬間化作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豈料,眼前的少年聽了她的問話,臉上卻沒有絲毫多余的表情,沒有久別重逢的波動,沒有找到她的釋然,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寂。
明明上次分別時,他們之間還不是這樣。
他好像變了。
許是分離的時光比感知中更為漫長,或者是少年人的成長總在瞬息之間。
從前那些還帶著些許銳氣的少年感,被磨礪成更為冷硬的輪廓與眉眼間揮之不去的凌厲。
她能看出他眼底深藏的疲憊,可這疲憊絲毫未能折損他驚人的俊美。
他向前逼近一步,帶著室外裹挾的寒意與自身沉郁的氣場,陰影徹底將她單薄的身形覆蓋。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該怎么回答?
說他如何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guān)系,說他這些時日來找她找的多辛苦,說這些苦楚與狼狽,這些近乎卑微的執(zhí)著,
說出來,眼前這個狠心的女人大概也只會輕輕蹙起她那好看的眉頭,用那種無辜又無奈的眼神看著他,然后繼續(xù)尋找下一個能讓她脫身、逃離他的借口。
她根本不會心疼他。
他甚至沒有動怒時該有的激烈動作,只是這樣靜靜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姿態(tài)冷漠得如同他們最初相見時那般疏離。
可正是這份刻意的平靜,讓接下來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鋒,被咬得極重,帶著沉甸甸的、近乎痛恨的指控,狠狠鑿進空氣里:
“你這個.....”
他略略停頓,目光銳利如解剖刀,一寸寸刮過她無措的臉,
“謊、話、連、篇、的....”
最后三個字,被他從齒縫間緩慢碾出,像鈍刀割過皮膚,帶著積壓已久的失望與怒火。
“壞、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