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就是這樣,有了溫飽,就想要更好。
她想在盛京城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是靠著誰的施舍,不是靠著嫁人,而是靠自己這雙手,這份本事。
燒烤攤子,就是第一步。
難么?難。
可再難,也得試。
窗外傳來隱約的雞鳴聲。天快亮了。
晏驚棠坐起身,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身旁的青黛呼吸均勻,睡得很沉。
這丫頭白天跟著她東奔西跑,夜里還要守著自己,也是累了。
她輕手輕腳下床,推開房門。
晨霧還沒散,院子里灰蒙蒙的。
籬笆邊的老槐樹靜悄悄的,葉片上凝著露水。
村那頭傳來幾聲狗吠,遠遠的,像是隔著層棉花。
晏驚棠走到灶間,舀水洗漱。
冰涼的水拍在臉上,精神為之一振。
她蹲在墻角,盯著那個破鐵盆看了半晌,忽然起身,從柴堆里抽出幾塊磚頭,在院子的角落擺弄起來。
“姑娘?”青黛不知何時也起來了,揉著眼睛走過來,“您這是……”
“試試爐子。”晏驚棠頭也不抬,把鐵盆倒扣在地上,底下墊上三塊磚,留出空隙,“去抱點柴來,不要濕的,要干透的。”
青黛應聲去了。
不多時,小堆柴火在盆底架起來。
晏驚棠從灶膛里引了火種,小心地點著。
枯柴噼啪燃起來,火光映亮了她的臉。
“不夠。”她皺眉,“柴火燒得快,煙也大。得用炭。”
可炭還沒買。
她想了想,起身回屋,從床底下拖出個小布包。
里頭是她這些日子攢下的銅錢,用細繩串著,沉甸甸的一小串。她數出二十文,遞給青黛:“今日去西市,找賣炭的問問,最便宜的那種碎炭多少錢一筐。先買五斤回來試試。”
青黛接過錢,小心揣進懷里:“姑娘,咱們今天不出攤了?”
“不出了。”晏驚棠道,“準備這些要緊。你買完炭,再去肉攤上問問,有沒有便宜的邊角肉。豬頸肉雞架子,都行。再去雜貨鋪看看有沒有孜然,沒有的話,問問有沒有類似的香料。”
她交代得仔細,青黛一一記下。
早飯是簡單的粥和咸菜。
晏母知道她們有事忙,也沒多問,只是囑咐她們早些回來。
青黛出門后,晏驚棠也沒閑著。
她找了把舊柴刀,去后山砍了幾根細竹子,拖回來坐在院子里,一根根削起來。
竹簽不能太粗,費肉,也不能太細,容易斷。
頭要削尖,但不能太銳利了。她削得很慢,一根竹簽反復修整,直到滿意為止。
削好的竹簽浸在清水里泡著,這樣烤的時候不容易焦。
日頭漸漸升高,院子里的霧氣散了。
晏驚棠額上出了層汗,手指也被竹刺劃了幾道細口子。
她甩甩手,繼續削。
快到午時,青黛回來了。
背著一小筐黑乎乎的碎炭,手里拎著個油紙包,懷里還揣著幾個小布袋。
“姑娘,炭買來了!五斤,十二文錢。”青黛把筐放下,喘著氣,“肉也買了,豬頸肉,屠戶說這肉肥瘦相間,烤著香,便宜賣咱們了。還有這些——”
她把小布袋一一掏出來,“孜然沒有,掌柜的說那是西域來的,貴得很。但我買了小茴香、花椒粉,還有這個,說是叫山奈,燉肉用的,我聞著味兒挺沖的。”
晏驚棠接過那些香料,一一聞過,心里有了數。
沒有孜然辣椒面,就自己調。
小茴香磨碎,花椒炒香碾粉,山奈少許,再配些鹽和炒熟的芝麻。
總能調出個差不離的味道。
“先試試。”
爐子重新架起來。碎炭鋪在盆底,點燃,慢慢燒紅。
青黛按照吩咐,把豬頸肉洗凈,切成指甲蓋大小的小塊,用一點鹽和酒腌著。
晏驚棠則把泡好的竹簽撈出來晾干,開始串肉。
一串五塊肉,肥瘦相間,串得整齊。
等炭火燒到沒有明火,只剩通紅的炭塊時,晏驚棠把簡易的鐵絲網架上去。
那是她從舊雞籠上拆下來的,勉強能用。
第一串肉放上去的瞬間,“滋啦”一聲響。
油花冒出來,滴在炭上,騰起一小縷青煙。肉香混著炭火氣,一下子飄滿了小院。
晏驚棠屏住呼吸,小心地翻動竹簽。
肉塊漸漸變色,邊緣卷起焦黃的邊。
她用小刷子蘸了調好的油,里頭混了點醬和香料,輕輕刷在肉上。
又是一陣滋啦聲,香氣更濃了。
青黛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喉嚨動了動。
烤了約莫半盞茶功夫,肉串表面金黃,油光發亮。
晏驚棠撒上自制的香料粉,又翻烤幾下,這才拿起來。
“嘗嘗。”
青黛接過來,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
肥肉的油脂被烤化了,滲進瘦肉里,又香又不膩。
咽下去之后,嘴里還留著余味,讓人想再多吃一口。
“姑娘……”青黛眼睛瞪得圓圓的,“好吃!”
晏驚棠自己也嘗了一口。
不夠完美。
炭火還是有點大,外皮有點焦了。
香料配比還得調整,山奈放多了,有點搶味。
肉塊切得大小不均,有的已經熟了,有的還有點生。
但,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是她在現代夜市上,常吃的那個味道。
她抬起頭,看著青黛亮晶晶的眼睛,笑了。
“成了。”她說。
晏驚棠把剩下的肉串都烤了,分給青黛和母親嘗。
晏母吃得慢,細細嚼著,半晌才道:“味兒是新鮮。就是這吃法,真有人買賬么?”
“會有的。”晏驚棠語氣篤定。
她收拾著院子,心里已經開始盤算。
爐子得再改進,炭得備足,肉得提前腌,竹簽得再削幾百根……
還有調料,得多試幾種配比。
還有,給這燒烤攤子,起個什么名字好?
她擦著手,目光落在院角那叢野生的棠梨樹上。
正是花期,滿樹細細白白的小花,風一吹,落了一地。
就叫“棠梨烤味”吧。
簡單,好記,有她的名字。
青黛湊過來:“姑娘,咱們什么時候出攤?”
“再練幾天。”晏驚棠道,“等火候、手法、味道,都得穩了才行。而且——”
她看向院門外那條通往村外的小路,“得先讓村里人嘗嘗。”
如果連身邊人都說服不了,怎么去夜市上跟那些老攤子爭?
她有的是耐心。
炭火慢慢熄滅。晏驚棠把削好的竹簽捆好,把剩下的肉腌上,把香料分裝在小罐里。
一步步來。
夜市上的燈火,總會有一盞,是專門為她而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