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起個名兒。”晏驚棠拍拍手上的灰,“不能老叫‘棠梨烤味’,那是夜市攤子的名。咱們這是正經食鋪了。”
青黛眨眨眼:“還叫跟棠梨有關的?”
晏驚棠想了想,搖搖頭:“不,簡單點,就叫‘晏氏食鋪’。實在,也好記。”
名字定了,接下來便是裝修。
晏驚棠事事親力親為,請了村里可靠的工匠,材料自己跑去挑。
墻面重新粉刷得雪白,地面夯得平整,請木匠打了新的桌凳,樣式簡單。
外賣的窗口要開得寬大,臺面用上厚木板,邊上釘了擋板,防止油漬濺出來。
她還畫了圖樣,讓鐵匠照著重打了兩個烤爐,一個專門用于慢烤,一個用于急火,還定制了幾口不同尺寸的鍋,用來試做幾樣新湯羹。
后院也收拾出來,水井淘洗干凈,廚房按照她的要求砌了雙眼灶臺,留足了操作的地方。
她和青黛以及母親晏氏也搬了過來,雖然雜亂,但看著一點點成型的鋪子,心里滿是期待。
“娘,等鋪子開了,您就在柜臺后頭坐著,幫著收收錢,看看東西就成,不用勞累。”晏驚棠對晏氏說。
晏氏看著女兒忙進忙出,心疼又驕傲:“娘知道,娘不給你添亂。你也別太累著。”
“不累,”晏驚棠抹了把額頭的汗,笑起來,“想著以后天晴下雨都能開門做生意,心里高興。”
她盤算著,除了現在拿手的燒烤、炸雞、肉餅、粉絲湯,還得再添幾樣能當主食能吃飽的。
比如每日換著花樣的特色套餐:一葷一素一飯一湯,定價實惠。再琢磨幾樣精致些的小點心,吸引那些講究的客人。
一步步來。
她對自己說。
……
容國公府,瑯華苑。
容福將幾頁寫滿字的紙輕輕放在書案上。
“世子爺,您之前讓查的,關于晏姑娘的身世背景,都在這兒了。”
容灝放下手中的書,拿起那幾張紙。
內容并不復雜。
晏驚棠,西郊晏家村人,父親晏明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讀過幾年書,三年前不幸墜崖而亡。母親晏氏,體弱多病。
晏明在世時,曾與同村林秀才家訂過親。晏明去世后,林家漸生嫌棄,林文斌強迫退婚,還拿出一張晏明生前所欠八兩銀子的借據。
退婚后不久,晏家幾乎掏空家底,債臺高筑。便是那時,晏驚棠開始試著擺攤,從最簡單的小吃做起,直到后來夜市上的燒烤炸雞,不僅還清了所有債務,還攢了一些積蓄。
容灝一行行看下去,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幕幕真實的畫面:退婚羞辱,母親病重,家徒四壁,債主臨門。
一個少女,是如何咬著牙,在東街口支起小攤,面對往來人員各色的目光,一點點掙出血汗錢。
退婚。
容灝的指尖在紙面那個詞上頓了頓。
林家,林文斌。他記得這個名字,之前故意雇人來晏驚棠的攤子上找茬的就是這個家伙。
容灝的心輕輕動了一下。不是同情,他很少同情誰。
更像是一種欣賞。
在那樣的境遇下,沒有怨天尤人,沒有屈服認命,而是默默地尋找出路,而且真的讓她找到了。
比許多女子甚至男人來說,強出太多。
容灝放下那幾張紙,望向窗外。
“她盤下了東街口的鋪子?”他忽然問,聲音依舊平淡。
容福躬身:“是,正在裝修,看樣子是要開個食鋪。”
容灝沉默片刻,起身。
“備車,去東街口看看。”
容福有些意外,但并沒有表露出來,點頭應道:“是。”
……
東街口尾。
“晏氏食鋪”的招牌還沒掛上,鋪門開著,里面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還有女子的指揮聲。
“李叔,這邊桌子再往窗邊挪一點,對,這樣光線好。青黛,抹布要擰干些再擦,木頭浸了水容易爛。”
容灝的馬車在不遠處的街角停下。
他下了車,沒有讓隨從跟著,只帶著容福走了過去。
站在門口,能看見里面大致的模樣。
分成了堂食和外賣兩部分。
堂食區擺了四張方桌,配著長條凳,墻上光禿禿的,但很干凈。外賣窗口已經成型,寬寬的臺面,里面連著后面的廚房。
晏驚棠背對著門口,正踮著腳,試圖將一塊藍布窗簾掛到窗邊的木桿上。
她今天穿了件半舊的鵝黃色短衫,下面系著深色裙子,為了方便干活,袖子挽到手肘。
頭發還是簡單束著,只用一根木簪固定。
大概是沒掛穩,布簾滑了一下。
她“哎呀”一聲,連忙去抓。
一只修長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先一步接住了滑落的布簾,順勢幫她搭上了木桿的掛鉤。
晏驚棠一愣,回頭。
看清身后的人,她眼睛倏地睜大,滿是驚訝:“容……容大人?”
她慌忙放下踮起的腳,下意識理了理袖口,臉頰微微泛紅。
容灝收回手,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煥然一新的鋪面。
“路過,看見你在忙。”他的語氣一如往常的清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是、是,”晏驚棠緩過神,側身讓了讓,“鋪子還在收拾,亂得很。您怎么到這兒來了?”
她心里有些打鼓。
“聽說你盤了鋪子,順道看看。”容灝走進店內,目光沉靜地打量著四周的布置。
晏驚棠跟在他身后半步,她指了指堂食區:“這邊打算擺四張桌子,主要賣些能坐下慢慢吃的湯飯套餐。”又指向外賣窗口:“那邊賣現成的,拿了就走的吃食,像炸雞啊烤肉這些。”
容灝走到外賣窗口內側,看了看特意加寬的臺面和預留出來放竹籃還有油紙的位置,點了點頭:“想得周到。”
只是簡單的四個字,晏驚棠卻覺得比什么都受用,眼睛彎了起來:“也是慢慢琢磨的。總不能一直擺攤。”
容灝的視線落在她的笑臉上,停頓了一下,轉而問道:“何時開業?”
“還得再過七八天吧,”晏驚棠算了算,“灶臺還得晾一晾,碗筷家伙什也得備齊了,還想試著做幾樣新湯品。”
“嗯。”容灝應了一聲,沒再說什么,又環顧了一圈,道,“不打擾你做事了。”
“啊,容大人慢走。”晏驚棠忙送他出去。
走到門口,容灝側頭看了她一眼。
“不錯。”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也不知是指這鋪子,還是指別的什么。
說完便轉身,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