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里的燈火比往日燃得更亮,映照著每一張神色各異的臉。晁蓋坐在上首,傷口似乎已不影響他挺直腰背,只是左手仍不甚靈便地擱在扶手上。他的目光掃過下方眾人,帶著傷后初愈者特有的、混合著虛弱與銳利的審視。
林沖、吳用、宋江、趙宸、阮氏兄弟、劉唐、公孫勝……梁山核心盡在于此。
“少華山之事,諸位都已知曉。”晁蓋開門見山,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朱武、陳達、楊春三位好漢被困斷谷,危在旦夕,遣人求援。我梁山,救是不救?”
問題拋出來,廳內先是一靜。
“救!當然要救!”劉唐第一個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江湖同道,講的就是個‘義’字!少華山與咱們無冤無仇,如今遭難求救,若坐視不理,我梁山‘替天行道’的旗還怎么立?傳出去,豈不讓天下好漢寒心!”
阮小二也點頭:“劉唐兄弟說得在理。都是跟官府作對的苦哈哈,能幫一把是一把。”
這是“義”字當頭的草莽邏輯,簡單直接,也最能打動廳中不少人的心。
吳用輕搖蒲扇,等劉唐等人說完,才緩緩開口:“劉唐兄弟所言,自是正理。我梁山以義聚眾,同道有難,理當相助。只是……”他話鋒一轉,“陜西路遠,千里迢迢,人馬糧秣轉運艱難。且少華山被圍,官軍必有防備,貿然前往,恐救人不成,反陷自身于險地。此為慮一。”
“其二,”他目光掃過眾人,“我梁山新敗濟州軍,聲勢雖振,卻也必然引來官府更嚴密注視。此時若分兵遠赴陜西,濟州、乃至東京方面,會不會趁機有所動作?需防調虎離山,抄我后路。”
吳用的話,冷靜,務實,顧慮周全。廳中一些較為謹慎的頭領紛紛點頭。救人是義氣,但山寨基業更是根本。
宋江見時機已到,輕咳一聲,起身拱手,神色凝重:“天王,吳軍師所慮,正是宋江心中所憂。非是宋江不顧江湖道義,實是梁山如今初定,內需安頓兄弟,外需防備強敵,實不宜再啟戰端,遠赴險地。”他頓了頓,語氣越發懇切,“況且,招安……哦,是與官府緩和之事,雖暫未成議,但若能借此機會,向朝廷示好,或可換取官府對少華山網開一面,豈不勝過刀兵相見?既能全義,又可免干戈,或為兩全之策。”
他巧妙地將“招安”偷換成“與官府緩和”,并描繪了一個看似更圓滑、成本更低的解決方案。部分本就對硬扛官府心存疑慮的頭領,眼中又流露出猶豫之色。
晁蓋沒有立刻表態,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尚未發言的趙宸和林沖。
林沖抱拳,言簡意賅:“末將以為,當救。然如何救,需周密謀劃。若定策,末將愿率一部前往。”他的態度基于軍事考量——該打就打,但得有計劃。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落在趙宸身上。這位提出“替天行道”、又在灘頭立下奇功的年輕祭酒,在此事上的立場,無疑將影響不少人。
趙宸起身,先向晁蓋及眾人行禮,才開口,聲音平穩清晰:“學生以為,少華山,非救不可。且須快救、狠救。”
“哦?快救狠救?趙祭酒請詳言之。”晁蓋身體微微前傾。
“理由有三。”趙宸伸出三根手指,“其一,如劉唐頭領所言,是為‘義’,亦是立信。梁山‘替天行道’大旗初立,天下矚目。此時若對同道見死不救,此旗便成了笑話,日后還有何豪杰敢來相投?救少華山,便是向天下昭告,梁山是義氣所在,是絕境中人的指望!此乃千金難買之聲望。”
他頓了一下,看到不少人,包括晁蓋,眼中閃過認同,繼續道:“其二,是為‘實’。朱武精通陣法,陳達、楊春勇猛善戰,皆是難得人才。救他們上山,梁山便添肱骨。此乃增強我自身實力之良機,豈能因路遠而棄?”
“其三,”趙宸聲音微沉,目光掃過宋江,“是為‘勢’。吳軍師擔憂官府趁虛而入,宋公明期盼緩和關系。然學生請問:我等示弱、退縮、乞和,官府便會罷手嗎?黃安首級懸于濟州時,他們想的可是緩和?”他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會!他們只會覺得梁山可欺,變本加厲!唯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讓他們知道,梁山之威,不僅限于八百里水泊,凡敢犯我同道、與我為敵者,雖遠必究!如此,方能真正震懾宵小,讓那些猶疑的州縣官吏投鼠忌器,不敢輕動!這才是保全山寨最有效的法子!”
一番話,將救援行動拔高到了戰略層面,與梁山立威、生存的根本緊密相連。尤其是最后對“勢”的闡述,直接針對了吳用的“憂”和宋江的“和”,言辭犀利,邏輯清晰。
廳中寂靜無聲。劉唐、阮氏兄弟等人滿臉振奮,連林沖也微微頷首。吳用搖扇的速度慢了下來,陷入深思。宋江的臉色則變得極為難看,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晁蓋眼中精光一閃,顯然被打動了。他沉吟片刻,問道:“縱然要救,如何救法?確如吳軍師所言,千里之遙,官軍有備。”
“學生有一策,曰:‘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趙宸顯然早有腹案,“可大張旗鼓,宣稱林教頭將率主力前往山東與河北交界處巡弋,威懾濟州、大名府方向官軍,使其不敢妄動。此為‘明修棧道’,虛張聲勢,牽制視線。”
“真正救援少華山之人馬,則需精干迅猛,人數不必多,但務必精銳。可扮作商隊或流民,分批秘密西進,于約定地點匯合,直撲少華山斷谷,以雷霆之勢破圍救人,得手后即刻遠遁,不與官軍大隊糾纏。此為‘暗度陳倉’。”
“此策關鍵在于快、密、狠。人選尤為緊要,需能長途奔襲,能臨機決斷,更能死戰破圍。”趙宸說完,看向晁蓋,也看向林沖。
晁蓋撫掌,臉上露出多日未見的豪邁笑容:“好!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趙祭酒深諳兵家虛實之道!此策大善!”
他隨即環視眾人,語氣不容置疑:“我意已決!少華山,必須救!就依趙祭酒之策行事!”他看向林沖:“林教頭,你率五百弟兄,明日便大張旗鼓向東巡邊,務必將官府視線吸引過去!”
“末將領命!”林沖抱拳。
“至于這‘暗度陳倉’的奇兵……”晁蓋目光落在趙宸身上,又看了看他身后如鐵塔般的樊噲、沉穩如山的李嗣業,“趙祭酒,你北麓營地之兵,操練精熟,敢打硬仗。此次救援少華山,便以你部為骨干,再予你調配些熟悉山路、精于廝殺的兄弟,湊足一百五十精兵,由你統率,秘密西進,可能勝任?”
終于來了!不僅是認可,更是將一次重要的外部軍事行動獨立指揮權交給了他!
趙宸壓下心中激蕩,肅然抱拳:“承蒙天王信重,學生萬死不辭!必救出少華山三位好漢,揚我梁山威名!”
“好!”晁蓋大笑,牽動傷口,咳嗽兩聲,卻依舊暢快,“具體人手調配、路線籌劃,趙祭酒可與林教頭、吳軍師詳議。所需糧草軍械,一應優先撥付!”
大局已定。宋江面如死灰,頹然坐回椅子。吳用深深看了趙宸一眼,眼神復雜,終究沒再說什么。
議事散去,趙宸立刻投入緊張的準備。與林沖敲定東西策應的細節,從劉唐、阮小七處挑選了三十名最悍勇善戰、山地經驗豐富的頭目和嘍啰補充進隊伍。陳平則負責規劃最隱秘的西進路線,準備偽裝身份,打點沿途可能需要的關節。張清連夜趕制一批便于攜帶的改良手弩和應急火器。
深夜,北麓營地依舊燈火通明。一百五十名精選出的漢子集結在校場,鴉雀無聲,只有兵甲輕微的碰撞聲和粗重的呼吸聲。樊噲、李嗣業立于隊前,殺氣騰騰。新補充的少華山方向的向導和悍卒,也迅速被編入北麓的嚴整體系之中。
趙宸站在點將臺上,目光掃過這一張張或熟悉或新近的面孔。這是他的班底,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遠征。
他腦中,系統光幕悄然展開。【氣運】值在白天議事定策后,悄然跳動了2點,達到了 26/100 。做出重大的、擴張影響力的戰略決策,似乎也能凝聚“勢”。
而那個一直存在于主寨的、身份未明的“適配者”光點,在晁蓋做出救援決定、尤其是點名趙宸領軍的瞬間,亮度似乎又增加了一分,甚至微微脈動了一下。
趙宸心中微動。難道這個神秘的適配者,與此次行動,或者與少華山有關?
但現在無暇深究。他關閉光幕,面對校場,朗聲開口,聲音在夜風中傳開:
“兄弟們!此去陜西,千里奔襲,深入敵境,救的是江湖義氣,立的是梁山威風,掙的是咱們自己的前程和臉面!怕死的,現在可以退出!留下的,就把命交給我,把膽氣拿出來!讓天下人看看,咱們北麓出去的兵,是什么成色!”
“愿隨主公(祭酒)!”臺下,一百五十條漢子,包括新加入者,齊聲低吼,聲浪雖竭力壓低,卻凝聚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趙宸拔劍,指向西方沉沉夜空。
“出發!”
一百五十人的精悍隊伍,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沒入梁山厚重的陰影,向著西方,向著千里之外的少華山斷谷,奔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