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苕子陪宣看巧回到屋里,看了看《女論語》。隨后上房間馬桶。女傭匆匆跑來告訴她,說有人喊她有事。匡苕子不敢怠慢,碎步跑了出來。原來是大公子谷朋軍,**辣地致禮道:“姨娘,請隨我到這邊來。”
當匡苕子跟他來到偏靜處,女人的手冷不丁被對方抓住,“唉,你怎這么漂亮?美色可餐呀。”匡苕子低聲斥責道:“你這像個什么樣子?不得無禮!”
谷朋軍收回了手,反問道:“你今年多大歲數?”匡苕子說:“姨娘我今年十八歲。”谷朋軍肆虐地大笑起來:“苕子,你曉得我今年多大歲數?二十一歲,正月十三過生日。”匡苕子生氣地說:“我姨娘雖然比你小兩三歲,但是你的長輩,遇到你是不會行禮節的,你卻必須向我姨娘行個禮節,尤其是你父親在場。——我走了,不跟你這不知羞恥的小字輩說了。”說罷,甩袖轉身而去。
匡苕子很想回到自己的住處過宿,但宣看巧一再挽留,谷勝治偏偏來了個順水人情:“這樣也好,你們兩個婆娘同宿一夜,增加感情,家庭親人之間才和睦的。”
第二日早上,匡苕子兩個膀臂抬不高,鬏兒打不起來,必須借助于旁人的幫助。縱然自己能打起來,效果大打折扣。宣看巧梳好了頭,笑著說:“大妹子啊,你停下來,我來幫幫你。”
過了一會,匡苕子的頭梳好了。宣看巧拿著一面鏡子放在匡苕子背后,斜照著她跟前的鏡子。匡苕子注目看著自己頭上新打的鬏兒,發現背后卻垂著整齊的長頭發。“好看么?”匡苕子吱著嘴說:“好看是好看,可是我自己卻梳不起來呀。”匡苕子知道,這樣一來,自己是標準的窈窕淑女,行為受到的束縛程度更加劇了。想之前,自己行走江湖多放得開的呀。她不知道,還有更束縛她的招法呢。
宣看巧笑吟吟地從描紅匣子里取出一掛銀光锃亮的百鎖,說:“苕子,這個你戴起來,肯定好看。”匡苕子說:“大姐,我怎么能拿你的東西呢?”“唉,苕子,你就別說我的、他的。我給你掛到頸項里。”匡苕子只好低下了頭,讓她放到自己的頸項里,將披發翻在上面。宣看巧理了理百鎖,實際是一種長長的項鏈,在中間有個橫鎖,下面垂著的兩個片子,各有一個鳥的圖案,反面就是一個白板。百鎖掛在頸項里,垂著的兩個片子正面朝外,必須時刻注意,尤其在有人的場所,否則,你就是個不守規矩的女人,人人都可以加以責罰。
宣看巧又給她手臂上套起一對玉鐲。匡苕子走路更得小心,約束她的就是她身上這般裝飾。她手腳乃至全身都受到了致命的束縛,眼下為了能夠活命,免受那野蠻的酷刑,只能馴服,絲毫不能表露半點不愿情緒。此刻,她后悔不該一再拒絕覃作衡,如若應允于他,雖然覃母居高臨下,也比較威嚴,最起碼的說身子還是自由的,行走不受限制。事情也怪他覃作衡作為一個男人實在猥瑣,全沒個氣度。她暗暗發誓,自己一旦脫了身,擺脫眼前的牢籠,就肩負把天下婦女解救出來做正常人的使命,只是眼前的災難必須忍受過去,光明就在前頭,因為佛光在自己的心頭!
吃過早飯之后,來了一輛人力車載她而歸。到了住處,全舜琴、熙亦菲兩個女人出來擁著她進了里屋。熙亦菲拍著手說:“谷二夫人這身梳妝打扮就是好看,好看。”全舜琴對著匡苕子前后望了望,懊悔道:“我們怎不曾這么梳的呀,正面看是大娘模樣,但背脊后有披發,更顯得窈窕多姿。”
湯才英跑進來說道:“來,谷二夫人,我給你把個眉毛再描一下。”匡苕子像個木頭釘站在那里,任憑湯才英侍弄。彎彎的細眉毛,丹紅的嘴唇,紅胭脂墩。這哪是給被征服的女人梳洗打扮,分明是一種刻意的捉弄,打垮她這個野蠻女匪的意志,要徹底刪除掉她身上哪怕只剩下最后那么一丁點兒的野性,定叫她循規蹈矩,絕對不敢越雷池半步。
堂屋里涌進了七八個人,匡苕子趕緊回避,退到東房間里。谷勝治招呼各人坐下來:“我這里椅子、杌子、板凳多得很,隨便坐。”但是,北邊的太師椅誰也不肯坐上去,最后還是主人坐了。
東邊一排坐著趙鑒、錢國田、居榮、熙春炳四個,西邊一排坐著湯本立、仇云、盧吉平、邱伯齋四個。全舜琴、熙亦菲、湯才英三個女人馬上給他們搬來茶幾。
警察局長湯本立說:“永樂縣這回成立保安第六團,谷縣長你爭取到了團長的職別。甄煥高他氣殺了,其實上面本來就沒有讓他當保安第六團團長的意思。”
谷勝治說:“我雖說上面有人,但也得到了諸位的鼎力支持。”副縣長盧吉平說:“說實話,這個位置只有你來登最合適,其他人我都不支持。例如張全奎他拿錢買弄人,我就覺得他是小人。”
茶杯端了上來,大伙兒喝著茶繼續談論。谷勝治忽然喚道:“苕子,你出來見見各位大爺。”匡苕子打開房門,碎步走到大門口,致禮道:“小女人苕子見過各位大爺。”她慢慢彎下來行禮,再緩慢直起身。
她乖覺地站到夫君身旁,看上去木噱噱的,形容比丫鬟好不多少。新任的商會會長仇云致意道:“谷二夫人好。”匡苕子微微地點了點頭。谷勝治拿出一包恒大牌香煙,說:“趙隊長,你給分一下。”趙鑒隨即分了各人一支。谷勝治說:“苕子,你給大爺們點香煙火。”匡苕子接過火柴上前一一點火,最后給夫君點火,燃燒的火柴一晃,熄滅了,火柴棒小心翼翼地丟在一邊。
她靜靜地站在谷勝治身旁,分明是個中規中矩的侍女,哪里還有個二夫人的氣派。大家都在品賞著她的美容。教育局長邱伯齋搖頭晃頭地吟詠道:“披抱窣地紅宮錦,鶯語時囀輕音。碧羅冠子穩犀簪,鳳凰雙飐步搖金。肌骨細勻紅玉軟,臉波微送春心。嬌羞不肯入鸞衾,蘭膏光里兩深情。”
縣辦公室秘書居榮拍著手說:“邱伯齋邱夫子吟的這首詞形容谷二夫人最為恰切。這是哪個的詞呀?”邱伯齋回道:“這是和凝的詞,他是大唐之后的梁唐晉漢周時期的宰相,他的爵位是魯國公。”匡苕子見大家都在對她品頭論足,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認命,強作歡顏,免得谷勝治這個所謂的夫君眾人面前有失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