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苕子一開始學的是拳法,花拳有八套三十二組。匡苕子每日都要學兩套,四天的功夫就全部學下來了。師傅說道:“你不能貪多求洋,老母豬兜牛屎,基本功可要練扎實,否則,你學得再多,也是眼花繚亂,如同水中鏡月。真正有功的人,以不變應萬變,拳法完全沒有什么章程,到了戰場,講究的就是應付裕如,無懈可擊。”
匡苕子不信,“武藝要是沒什么要領,何必要徒弟學了那么多的時光。”“錯矣,基本功一定要扎實,萬丈高樓平地起。”師傅隨即講了個故事。
有個人上山跟和尚學武功,和尚叫他每日勒拳極力討井,早中晚三回,每回十拳,風雨無阻。三年過去了,和尚對他說,你可以下山了。這人委屈地說,師傅呀,我也沒曾跟你學到個武功呀。和尚說,唉呀,你武功大得不得了。他不信,和尚便叫人端來一盆水,說,你討一下。這人就討,哪知道他拳頭離了盆,一盆水居然被他全部擰掉。和尚說,你看你這么大的武功,怎說你不曾學到武功呢?
匡苕子從此每日打拳,越打越快。當她打了一個月的拳之時,南師傅教她打槍。先是練眼功,起初看到的目標是一根線,一丈開外,一步一步往外移動。看不到就盯住望,直到望到為止。接著就是端槍訓練,懸空勁要大,一點都不能抖動。瞄準姿勢要正確,另外還要防對手進攻,注意保護自己。
女人本該愛梳妝打扮,可匡苕子卻偏愛拳腳功夫,還要打槍,顯然跟殺戮掛上了鉤。南玉堂起初只當土匪鐘愛的女人至多是個殺人越貨的女幫手。當了解到眼前這個女人很有心智,日后不會得甘心做男人的附庸,便精心打起主意來。原來南玉堂是國民黨的軍統特務,想把羊角山牛八爺八十多人的人馬拉過去,成立下巴山地區的挺進大隊,無奈牛八爺不給他機會,只讓他做了個七當家。
他決心從匡苕子身上打開缺口,手拿長槍對匡苕子說:“唉呀,你是個人才,骨子好,學東西領悟得快。但是,在這大山里,你想要進入高的檔次,恐怕是辦不到的。”
匡苕子打了一下靶子,正中靶子的中心。她停下來說:“到哪里學武功才能進入高的檔次?”南玉堂晃著上身說:“上正軌軍校,正軌的教練,另外還學文化。你知道嗎?最好的將軍卻不是什么猛將,而是有文有武的儒將。”
匡苕子說:“哪里有正軌軍校?如若讓我上它一年半載,那多好啊!”南玉堂笑瞇瞇地說:“想找的話,還是能找到的,事在人為。”
十多天后,匡苕子進入實彈練習。吊著的大小不一的菜瓜,一一射擊。不行,就得苦練。長槍、短槍都要練習。
終于有一天,匡苕子演習給牛八爺看。匡苕子打拳,行云如水,一氣呵成。長槍打靶子,一一射中。短槍射擊掛瓶,一一擊得粉碎。
牛八爺頷首道:“嗯,不錯,有女俠風度。”二寨主桂永泰風風火火走來,說道:“北澤莊的陳黑心裝了十幾車糧食,送往黑風口鬼子據點。我們將它打劫了,今年寒冬臘月到明年三春后全寨人吃飯就沒問題了。……要打劫的話,趕快帶人下山。”
軍師問道:“你這情報準確嗎?”“準確!”牛八爺隨即發出命令:“好,我們兵分兩路夾擊,斬頭去尾,力求一車不留,全部弄上山寨。”二寨主桂永泰率三十多人堵死運糧路口,寨主本人則率領四十多人截尾。
陳黑心見兩路人馬前后堵住他們,胡亂打了一陣槍,丟下糧車往山下狂奔而去,一個也不敢留下來抵抗。
陳黑心人馬被逐出很遠,便把十幾車糧食拉上山寨里,雖然人手多,畢竟路途遠,且崎嶇山路比較難推拉。到達山頭,又要儲藏好。到了真正停當之時,發現少掉兩個人,副軍師南玉堂,預備著的壓寨夫人匡苕子。
南玉堂瞅準了機會,帶著匡苕子走到西山頭。他低聲說道:“你想不想離開羊角山寨?”匡苕子不動聲色說:“到哪里去?”“你不是想上正軌的軍校嗎?那軍校里有訓練器材,而且還讀書寫字,學發報。”匡苕子問軍校在哪里,南玉堂詭秘地說:“就怕你吃不下苦來,要說軍校倒是有個軍校,離這里至少有百十多里山路。”
匡苕子晃了晃身子,“我擔心跑不出牛八爺的底盤,事情弄到了最后,被他抓了回去,那就糟糕了。”南玉堂打包票地說:“不會得的。這回他們下山搶糧,絕然理不到我們兩個人,等他發覺的時候,我們兩個早已跑到很遠的地方。——你跟住我跑。”
南玉堂將短槍插在腰坎里,往樹叢里鉆去。匡苕子緊跟著走下山頭,山澗有水流。南玉堂踏翻了擱木,匡苕子不好通過,彎腰將擱木擺好,人走上去身子晃了晃。匡苕子趕緊跑到對面,“咯吱”一聲,那擱木斷了,兩端全都掉進水流里,眨眼的功夫就漂流走了。
“好險啦,要不是你苕子輕盈的身子,恐怕要掉進這山澗里,那就渾身水淋淋的。”南玉堂慶幸地說。
一個山頭接著一個山頭,路途實在難走。南玉堂停下來說:“從這里往西走,人跡罕至,很難找到人走過的路,全是生路。……前面山崖有個山洞,在里面走要快一些,就是山洞里黑,要摸著走。”
匡苕子說:“那就走山洞,盡快擺脫牛八爺的地盤,省得被他抓住了。”
亂石地里,需要不住地拐彎。男人敏捷的身子,且走過的,當然不怎么費力。女人有點招架不住,不免手忙腳亂,盤著的辮子散落下來,扎絲繩也不知什么時候飄掉的,她不肯落下很遠,將長發一股腦地甩到背后。
來到山崖處,山風吹過來,女人的長發飄飄,淺花色衣裳襯托著玉臉,越發清麗動人。南玉堂咂了咂嘴,說:“苕子,要不是在亂石年代里,你怕的是富人家的一個貴婦人。”“我不想做個貴婦人,要做江湖上的女俠。”匡苕子手抓長發收攏起來,在腦勺后面繞了繞,打上了扣兒,不再滑落開來。
南玉堂探下身子,滑落到山洞的洞口里。匡苕子小心翼翼的,也滑進了山洞里。里面黑咕通通的,一丁點亮光都沒有。“苕子,你跟著我,要小心。”“嗯。”匡苕子發現地下很硬,腳踩下去比較難受,“這里面哪來這么多的碎石?擱腳得很。”
南玉堂鼓勵道:“走過一段,前面就沒有了,你忍一忍。”碎石沒有了,卻走進水里,深一腳淺一腳。忽然頭頂上照見了陽光,兩人立在那里往上看,從這里爬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山洞太深了,又沒有支撐點。
“南師傅,那上面有個長樹枝,你把它折下來。我們走山洞,一人抓住一頭,省得老喊住跑。”匡苕子這一提議,南玉堂馬上跳起身來,伸開臂膀抓著了樹枝。抹去枝葉,便是一個長桿。
南玉堂彎腰鉆進低矮的山洞,彎彎曲曲的,好一會兒才走進寬敞的地方。由于有長樹枝牽引,鉆山洞速度加快了許多。
山洞越來越寬敞,再到前面,里面有桌凳座椅,像個山寨議會廳。兩人沒心停留,繼續往前走。洞口變得小了,但還可以直著身子走,兩個人并列而行還不怎么感到擁擠。最后,他們從山腳下草叢里鉆了出來。
“苕子,走了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一定餓壞了吧?”南玉堂這么一說,匡苕子馬上感到饑腸咕嚕,說,“我餓殺了,就想弄點東西吃。”“你要吃東西,前面有個小鮑莊,不大,只有五六戶人家,我們倆去跟人家買點吃的東西。”匡苕子欣然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