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應允,并非毫無保留。
準予林墨前往江東,但規模必須控制在最小。最終議定,林墨可率五十名“星槎”精銳,以及左慈同行。名義上,是代表朝廷安撫沿海、查探“海神發怒”之異象,持有曹操簽發的通關文書,但絕不可暴露修復“觀測塔”的真實目的,更不可與東吳發生直接沖突。一切行動,需秘密進行,若事不可為,保全自身為要。
這已是曹操在巨大風險與潛在救世收益之間,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豪賭。他給了林墨一艘小船,卻要他駛向可能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
林墨沒有任何異議。能得到這個機會,已屬不易。他立刻返回營區,從經歷太行血戰的一百五十人中,遴選出最精悍、最機敏、且部分熟悉水性的五十人。霍峻被留下,統領剩余的“星槎”部隊,并負責與王恪的秘密聯絡。
沒有盛大的送行,一切都在隱秘中進行。夜色深沉,一支小型車隊悄然離開鄴城,向南疾馳。車上裝載著必要的物資、器械,以及偽裝成商旅的貨物。
一路上,林墨不斷研究那黑色玉簡,試圖從中獲取更多關于“觀測塔”和“凈天儀軌”的信息,但所得依舊有限,只確認了那“塔”位于海外一座孤懸的島嶼之上,周圍海域情況極其復雜。左慈則時常觀望星象,偶爾會指出一些細微的調整方向,似乎也在憑借某種古老的方法進行定位。
他們避開主要城池關隘,盡量走偏僻小路,歷經大半月,終于抵達曹操勢力范圍與孫權控制區交界的江淮地區。在此,他們棄車登舟,乘坐早已安排好的幾艘不起眼的江船,混入南來北往的船隊之中,順流而下,向著長江口方向駛去。
江面開闊,水汽氤氳。不同于北地的肅殺,江南已初現繁茂景象,但林墨卻無暇欣賞。他站在船頭,感受著體內“核心密鑰”隨著靠近江東而愈發清晰的悸動,那是一種混合了渴望、警示與沉重責任的共鳴。
“左慈先生,依您看,我們此行,有幾成把握?”林墨望著煙波浩渺的江面,輕聲問道。
左慈拂塵輕擺,淡淡道:“天機混沌,變數無窮。把握之說,無從談起。唯盡人事,聽天命耳。不過,小友身負‘密鑰’,乃應劫之人,冥冥之中,自有牽引。但需謹記,江東非止外邪,人心之險,猶有過之?!?/p>
林墨默默點頭。孫權、周瑜、乃至江東各大士族,都不是易與之輩。在應對滅世危機的同時,如何與他們周旋,同樣是一場考驗。
數日后,船只即將駛出長江口,進入東海。按照計劃,他們將在此與王恪取得聯系。
然而,就在臨近預定匯合地點的一片蘆葦蕩時,異變突生!
原本平靜的江面毫無征兆地掀起巨浪,天空瞬間陰沉下來,濃厚的、帶著腥咸氣息的霧氣從四面八方涌來,能見度急劇下降!船身劇烈搖晃,仿佛有無數雙手在從水下拉扯!
“不好!是那霧氣!”一名來自江東的向導驚恐大叫,“海神發怒了!”
林墨心中一沉,這景象與王恪密報中描述的何其相似!
“所有人戒備!不是海神,是‘歸墟’逸散的力量!穩住船身!”林墨大喝,同時全力運轉體內密鑰,一股清涼的氣息擴散開來,勉強驅散了靠近船只的部分霧氣,讓船員和戰士們得以穩住心神。
但霧氣之外,傳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和怪異的嘶吼!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仿佛由淤泥和海草構成的怪物,正從水中爬上附近的船只!那些同行的商船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哭喊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結陣!弩箭準備,瞄準那些怪物!”林墨所在的船上,“星槎”戰士們雖驚不亂,迅速占據有利位置,勁弩上膛,對準了霧氣中若隱若現的扭曲身影。
左慈立于船尾,神色凝重,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一股無形的力量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來,使得撲向他們這艘船的怪物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
“主公!看那邊!”一名眼尖的戰士指向左側濃霧。
只見一艘快船正破開霧氣,艱難地向他們靠攏。船頭站立一人,正是王?。∷麥喩頋裢?,臉上帶著焦急,大聲呼喊:“主公!快隨我來!這霧氣有古怪,能惑人心智,水中怪物無數,不能久留!我知道一條相對安全的水路!”
終于聯系上了!
林墨當機立斷:“跟上王恪的船!相互掩護,脫離這片霧區!”
在王恪的引領下,幾艘船奮力劃動,頂著風浪,在能見度極低的霧氣中穿梭。不時有怪物試圖攀附船舷,都被“星槎”戰士精準的弩箭射落水中。左慈的法術也起到了關鍵作用,總能提前預警怪物最密集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周圍的霧氣驟然變得稀薄,風浪也平息了不少?;仡^望去,那片濃郁的、如同鬼蜮般的霧區依舊盤踞在后方,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有種劫后余生之感。
王恪的小船靠了過來,他縱身躍上林墨的船,單膝跪地,臉上帶著愧疚:“屬下無能,未能提前預警,讓主公受驚了!”
林墨扶起他:“不怪你,這霧氣來得詭異。起來說話,現在情況如何?”
王恪站起身,快速匯報:“屬下按主公吩咐,在吳郡沿海建立了幾處隱秘據點。如今異象范圍越來越大,吳軍封鎖線也在不斷收緊,特別是通往海外那座‘怪島’的方向,巡邏極為嚴密。尋常漁船根本不敢出海。屬下也是偶然發現這條隱藏在暗礁和淺灘之間的隱秘水道,才能偶爾出入。據觀察,那座島……就是玉簡中提到的‘觀測塔’所在,如今被濃郁的霧氣籠罩,時常有異光閃爍,靠近的船只無一例外都會迷失方向甚至失蹤。”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而且,屬下感覺,那島……好像是活的!它在緩慢地……吸收周圍的一切!海水、霧氣、甚至……光線!”
活的?吸收一切?
林墨與左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歸墟之眼”的影響,看來遠比想象的還要可怕。那“觀測塔”恐怕已處于極度不穩定的狀態。
“我們必須盡快登島?!绷帜谅暤?,“王恪,你帶路,我們就走這條隱秘水道,盡可能靠近那座島!”
“諾!”王恪領命,“不過主公,水道狹窄,大船無法通行,我們需換乘小船。”
“那就換小船!”林墨毫不猶豫,“挑選二十人,攜帶必要器械和物資,隨我登島。其余人,由你副手帶領,在外圍接應,建立臨時營地,保持聯絡?!?/p>
命令迅速下達。很快,三艘吃水淺、速度快的走舸被放下,林墨、左慈、王恪,以及二十名最精銳的“星槎”戰士,攜帶著震雷鐸、烈陽符、凈塵符等器械,以及維持數日的食水,毅然駛入了那條危機四伏的隱秘水道。
水道兩旁是嶙峋的暗礁和茂密的紅樹林,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腐朽的氣息。偶爾能聽到遠處霧區傳來的、令人不安的怪異聲響。
林墨站在船頭,密鑰的感應前所未有的強烈,清晰地指向水道的盡頭。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那座在霧氣與異光中沉浮的“活”島,那瀕臨崩潰的“觀測塔”和可能已然開啟的“歸墟之眼”,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星槎已渡江,前方,是深淵,也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