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塔內部的崩塌比預想的更加劇烈。林墨在最后四名戰士的攙扶下,沿著來路狂奔。身后的平臺不斷碎裂,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那暫時穩定下來的“凈天儀軌”散發的微光,在迅速被蔓延的崩壞吞噬。
空間的撕扯感再次襲來,但比進入時弱了許多,仿佛那“歸墟之眼”因儀軌的短暫穩定而收斂了部分威能。即便如此,穿行在那片扭曲的流光地帶依舊兇險萬分。又一名戰士為了推開擋在林墨前方的空間碎片,被一道突然出現的裂隙吞噬。
當林墨三人終于踉蹌著沖出塔身入口,重新感受到外界潮濕冰冷的空氣時,幾乎虛脫倒地。
“主公!”
守在外面的王恪和剩余九名戰士立刻沖了上來,看到僅剩三人歸來,且林墨面色金紙,氣息萎靡,無不色變。
左慈快步上前,并指如風,連點林墨胸前數處大穴,又取出幾枚氣味清香的丹丸塞入他口中。“心神巨耗,內腑受創,需靜養旬月。”老道眉頭緊鎖,語氣凝重,“但此地絕非久留之所。”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整個島嶼再次劇烈震動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遠處傳來山崖崩塌的轟響,他們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出現巨大的裂痕,那低沉的“搏動”變得狂亂而無序。
“塔要徹底塌了!這島也可能沉沒!”王恪嘶聲喊道,“快上船!”
眾人不敢有絲毫耽擱,背起幾乎無法行走的林墨,向著來時的淺灘亡命狂奔。沿途,那些變異的植物更加瘋狂地攻擊,地面裂痕中滲出更多腐蝕性液體和可怖的觸手。左慈不斷施展手段,或擲出符箓暫時定住追兵,或利用地勢引導障礙,王恪和戰士們則拼死斷后,用弩箭和刀劍開辟道路。
當終于看到那三艘藏在紅樹林中的走舸時,隊伍又折損了兩人。
“開船!快!”王恪紅著眼睛吼道。
船只奮力劃離淺灘,幾乎就在他們駛入隱秘水道的瞬間,身后傳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那座巨大的、由骨骼與晶體構成的觀測塔,從中折斷,龐大的塔身帶著無數碎石和扭曲的植被,緩緩傾覆,最終被下方擴張的幽暗漩渦徹底吞沒!島嶼的中心部分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引發巨大的海嘯向著四周擴散!
“抓緊!”王恪死死把住船舵,小艇在洶涌的浪濤中劇烈顛簸,如同狂風中的落葉。
良久,海面才逐漸平息。眾人回頭望去,只見那片海域被更加濃郁、仿佛凝固般的灰霧籠罩,再也看不到島嶼的輪廓,只有那令人不安的漩渦吸力隱隱傳來,提醒著那里曾存在的恐怖以及依舊潛伏的危機。
“觀測塔……毀了。”一名戰士喃喃道,臉上帶著后怕與茫然。
“不,沒有完全毀。”林墨在攙扶下勉強坐起,望著那片迷霧,聲音虛弱卻清晰,“儀軌……在最關鍵的時刻穩定了……屏障……沒有完全崩塌。我們……爭取到了時間。” 他能感覺到,體內密鑰與遠方那微弱但穩定的共鳴依然存在,只是變得極其細微。
左慈頷首:“雖塔身傾覆,然核心儀軌未滅,借最后之力沉入‘眼’之邊界,勉力維系。此乃不幸中之萬幸。然屏障脆弱,猶如累卵,且此地異動,必已驚動東吳。”
果然,就在他們試圖沿著原路返回與外圍接應部隊匯合時,負責瞭望的戰士發出了警報:“主公!前方發現東吳水軍戰船!數量不少,正向我們合圍而來!”
只見水道出口外的開闊水面上,五艘艨艟斗艦呈扇形散開,堵住了去路。船樓上吳軍旗幟獵獵作響,甲板上士兵盔明甲亮,弓弩齊備,為首一艘船上,一名吳將按劍而立,目光冷冽地望向他們這幾艘不起眼的小船。
“是江東的船!我們被發現了!”王恪臉色難看。他們此刻人困馬乏,主重傷,根本無力與正規水軍抗衡。
林墨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疲憊,大腦飛速運轉。硬拼是死路一條,必須靠智取。
“收起兵器,打出曹司空使者的旗號。”林墨下令,“王恪,你來回話,就說我們奉旨查探海異,遭遇風浪與海怪,損失慘重,請求靠岸休整與面見吳侯陳情。”
這是唯一的生路。利用曹操使者的身份,將此次探險包裝成官方行為,強調遭遇的“海異”與損失,弱化自身威脅,并要求見孫權。只要見到孫權,就有周旋的余地。
王恪立刻領會,命人升起一面早已準備好的、代表曹操勢力的節旄(雖然簡陋),他自己則走到船頭,向著吳軍戰船拱手,按照林墨的吩咐高聲喊話。
那吳將顯然有些意外,仔細打量了他們一番,尤其是看到林墨被攙扶、眾人狼狽不堪的模樣,戒備之心稍去,但依舊沒有放松。
“曹司空使者?”吳將沉吟片刻,“可有憑證?”
王恪取出曹操簽發的、蓋有司空府印的通關文書,小心地用箭射過對方船上一—這是事先準備好的掩護身份。
吳將驗看文書無誤,又見林墨等人確實凄慘,不似作偽,便道:“既如此,請使者隨我等回營,面見都督再行定奪!”
他口中的都督,自然是此刻負責江東軍事的周瑜。
船只被吳軍戰船“護送”著,駛向吳軍設在海邊的一處水寨。
水寨戒備森嚴,崗哨林立。林墨被安置在一處營帳內,由軍醫診治(主要是外傷),左慈和王恪陪同在側,其余戰士則被分開看管。
不久,帳外傳來通報:“大都督到!”
帳簾掀開,一位身著錦袍、雄姿英發的青年將領邁步而入,正是江東周郎,周瑜。他目光如電,先是掃過帳內情形,最后落在榻上的林墨身上。
“足下便是曹司空使者?”周瑜語氣平和,卻自帶威儀,“聽聞使者此行,是為查探海異?不知有何發現,竟落得如此境地?”
林墨在左慈的攙扶下勉強坐起,拱手道:“在下林墨,奉司空之命,確為查探海神發怒、怪物滋生之事而來。不料那海外迷霧之島詭異非常,我等登島后,遭遇無數前所未見之可怖怪物,更有地動山搖,島嶼陸沉……隨行勇士,十不存一。” 他語氣沉重,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與悲愴,這番說辭半真半假,極具說服力。
“島嶼陸沉?”周瑜眼中精光一閃,“使者可知那島上有何特異之處?”
林墨搖頭,面露茫然與心悸:“島上植被、生物皆盡變異,兇險異常,更有一種無形之力侵蝕心神……我等未能深入,便遭遇大難。若非僥幸尋得船只,恐已葬身魚腹。” 他絕口不提“觀測塔”、“歸墟之眼”等事,將一切推給未知的“海異”和怪物。
周瑜仔細審視著林墨,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林墨則坦然相對,眼神中只有疲憊與后怕。
半晌,周瑜才緩緩道:“海疆不寧,異象頻生,確是我江東之患。曹司空心系天下,派使者前來,瑜感其意。然則,此事關乎江東安危,自有我江東將士處置。使者既身體不適,便請在此好生休養,待身體康復,再行返回江北復命不遲。”
這話說得客氣,實則軟禁。
林墨心中明了,這是意料之中。他如今重傷,手下損失慘重,又被周瑜看住,短期內無法離開。但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近距離觀察江東對“異象”的態度,甚至可能接觸到更多信息的機會。
“如此,多謝都督款待。”林墨順勢答應下來,“只望都督能加緊清剿海疆妖異,還百姓安寧。若有需協助之處,林某義不容辭。”
周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使者安心養傷便是。” 說罷,便轉身離去。
帳內恢復了安靜。
王恪低聲道:“主公,我們被軟禁了。”
“無妨。”林墨躺回榻上,閉上雙眼,“我們需要時間休整,也需要了解江東知道多少。周瑜……他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話,必定會暗中調查。而我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看看這江東的水,到底有多深。”
體內的密鑰傳來微弱的波動,指向東方,那“歸墟之眼”的方向。危機只是延緩,并未解除。而在這江東之地,人與人的博弈,才剛剛開始。他必須盡快恢復,在這新的棋局中,為這個世界,再爭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