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蔽的山洞內,彌漫著血腥與草藥混合的苦澀氣味。洞外,西涼騎兵搜山的呼喝聲與馬蹄聲時遠時近,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
左慈盤坐于地,面色如金,氣息微弱如同游絲,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精血遁術的代價遠超想象,他不僅法力耗盡,更傷及了修行根本,若非根基深厚,恐怕早已魂飛魄散。
趙六躺在冰冷的石地上,斷臂處已被林墨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和撕下的衣襟緊緊包扎,但失血過多讓他臉色慘白如紙,昏迷中仍因劇痛而時不時抽搐。能否熬過這一關,猶未可知。
林墨靠坐在洞壁旁,體內新舊傷勢交織,內腑如同火燒,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的痛楚。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耳中捕捉著洞外的每一絲動靜,大腦飛速運轉。
胡車兒的西涼騎兵出現在崤山深處,絕非偶然巡查。此地偏僻險峻,并非戰略要沖,更非商旅通道。他們目標明確,行動迅捷,顯然是帶著特定任務而來。聯想到之前荒村邪祀、洛祠暗面,以及吉平遺物指向的洛水之源……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林墨腦海:
西涼勢力,很可能也與“星骸”或其信徒有所勾結!甚至,他們本身就是沖著“鑰匙碎片”而來!
韓遂、馬騰雄踞西涼,地處邊陲,與異族接觸頻繁,若被“星骸”的力量誘惑或滲透,并非不可能。他們派胡車兒這樣的悍將深入崤山,要么是為了奪取剛剛現世的密鑰碎片,要么就是在洛水源頭進行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陰謀!
自己一行人,不過是恰好撞破了他們的行動,成了必須被清除的目擊者。
想通此節,林墨心頭更沉。前有“蟲鳥暗紋”虎視眈眈,后有西涼騎兵圍追堵截,自身實力折損殆盡,真正陷入了十面埋伏的絕境。
他看了一眼氣息奄奄的左慈和昏迷不醒的趙六。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山洞并非久留之地,西涼人搜山經驗豐富,找到這里只是時間問題。
但帶著兩個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人,如何能在騎兵的圍捕下逃脫?
林墨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劇痛和心中的無力感。他嘗試溝通體內新融合的密鑰碎片。與之前的核心密鑰相比,這枚來自龍吟澗的碎片更加“安靜”,它沒有帶來強大的力量感,卻讓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更加貼近自然。
他閉上眼睛,將心神沉入這種奇異的感知狀態。漸漸地,周圍的一切仿佛變得更加“清晰”——巖石的冰冷、泥土的濕潤、空氣中微弱的氣流、甚至遠處溪流的水聲、以及……更遠處,那些西涼騎兵身上散發出的、與崤山清靈之氣格格不入的鐵血煞氣,都如同波紋般反饋到他的意識中。
他“看”到三股較大的煞氣團正在山谷中移動,每股約二三十騎,呈扇形搜索。還有幾股較小的煞氣,應該是分散的斥候。他們搜索的重點,集中在洛祠周邊以及幾條主要的下山路徑上。
有一條路……
林墨的感知鎖定在一條極其隱蔽的、并非路徑的路徑上——那是一條干涸的古老河道,被茂密的灌木和藤蔓完全覆蓋,從半山腰蜿蜒而下,避開主要峽谷,最終匯入一條更小的、地圖上未曾標注的溪流。因為植被太過茂密且地勢險峻,西涼騎兵的搜索網在這里出現了明顯的疏漏。
唯一的問題是,這條“路”極其難行,甚至不能稱之為路,需要攀爬、鉆行,對于健康之人尚且艱難,何況他們三個傷兵殘將?
沒有其他選擇了。
林墨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掙扎著站起身,先走到左慈身邊,低聲道:“左慈先生,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我發現一條隱秘路徑,或可避開搜捕,但路途艱險……”
左慈緩緩睜開眼,眼神雖然疲憊,卻依舊清澈。他看了看林墨,又看了看昏迷的趙六,微微頷首,聲音細若游絲:“貧道……尚有一絲余力……可自行……小友……顧好……趙壯士……”
林墨知道這是左慈不愿拖累自己,心中感動,也不再矯情。他撕下更多衣襟,結成兩條布帶,一條將左慈小心地負在自己背上,另一條則將趙六牢牢綁在身前。兩人的重量壓在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幾乎讓他窒息,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調整好呼吸,林墨如同背負著山岳,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出了山洞,融入了崤山濃密的霧氣與林木之中。
他避開所有看似好走的山路,憑借著密鑰碎片帶來的敏銳感知,如同最老練的獵人,在根本沒有路的山林間穿行。荊棘劃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膚,尖銳的巖石硌得他雙腳鉆心疼痛,背負兩人的重量讓他每一步都搖搖欲墜。
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額頭不斷滑落,迷蒙了雙眼。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但他不敢停下,不敢休息,只能憑借著一股不屈的意志,機械地向前,再向前。
左慈伏在他背上,偶爾會勉力抬起手,拂塵微微擺動,拂開前方過于茂密的枝椏,或者以微不可察的法力,稍稍改變局部的地勢,讓林墨的腳步能稍微省力一絲。這已是這位重傷的老道,所能提供的最大幫助。
趙六在顛簸中偶爾會發出無意識的呻吟,生命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由明轉暗,又由暗轉明。林墨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全憑本能和那股微弱的感知指引方向。他記不清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掙扎著爬起。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煳,仿佛隨時都會徹底陷入黑暗。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油盡燈枯,意志即將崩潰的邊緣時,前方傳來了清晰的、不同于洛水奔涌的潺潺水聲!那是一條地圖上未曾標注的、清澈見底的山間小溪!
他踉蹌著撲到溪邊,小心翼翼地將左慈和趙六放下,自己也癱倒在地,貪婪地掬起冰涼的溪水,勐灌了幾口,又小心地喂給昏迷的趙六一些。
清涼的溪水稍稍緩解了身體的灼熱與干渴。林墨靠在溪邊的巖石上,劇烈地喘息著,感受著全身肌肉如同撕裂般的酸痛。他回頭望去,崤山那巍峨而壓抑的輪廓已然被層層山巒遮擋。
他們……似乎暫時逃出來了。
然而,還不等他松一口氣,懷中那新融合的密鑰碎片,卻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警示意味的波動!這波動并非指向追兵,而是指向……腳下的溪流,以及溪流流淌而去的、西南方向!
與此同時,左慈也掙扎著坐起身,望向西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對……這條溪流……水汽中……隱有腥甜……似是……血煞之氣……順流而下……”
林墨心中一凜,強撐著疲憊的身體,俯身仔細嗅了嗅溪水。果然!在清澈的水汽中,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腥氣!這絕非山中野獸所能留下!
他勐地抬頭,望向溪流的下游。密鑰碎片的警示,左慈的判斷,都指向那里。
難道……西涼騎兵的目的地,并不僅僅是崤山洛祠?在這崤山之外,洛水下游,還有更大的陰謀正在發生?
剛剛脫離虎口,卻又仿佛撞入了另一張更大的羅網。
林墨看著氣息微弱的左慈和昏迷不醒的趙六,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幾乎崩潰的身體。
前路,依舊生死未卜。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不僅是為了求生,更是為了弄清真相,為了那尚未完成的使命。
他撕下身上最后一塊干凈的布條,蘸著冰涼的溪水,仔細擦拭著趙六額頭因為痛苦而滲出的冷汗,眼神疲憊,卻依舊堅定。
休息片刻,必須繼續向前。沿著這條帶著血煞之氣的溪流,去往那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險的西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