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洞開,如同地獄張開了口。
門內是決死沖鋒的黃天力士、被迫并肩的黃巾殘兵,以及手持簡陋武器、眼神卻異常瘋狂的谷民——在生死存亡面前,無論新老,無論原本來自何方,此刻都被綁上了同一輛戰車。
門外,是正在砍殺潰散黃巾的官兵。他們顯然沒料到隘口會突然打開,更沒料到里面會沖出一支生力軍!尤其是沖在最前面的王五和那些經過訓練、裝備相對精良的黃天力士,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牛油,瞬間就將官兵外圍的陣型沖開一個缺口!
“殺!殺光這些反賊!”官兵陣中,一個騎著瘦馬、穿著鑲鐵皮甲的軍官厲聲嘶吼,正是黑石寨主趙黑石!他揮舞著長刀,臉上帶著猙獰的興奮和貪婪,仿佛黃天谷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趙黑石!”林墨眼中充血,死死盯住那個造成三岔口慘案的元兇之一,怒火與殺意沸騰!他雖不擅廝殺,卻也握緊短刀,緊隨王五之后。
“頂住!給老子頂住!”胡疤臉也紅了眼,帶著他那二十來個悍匪,死死頂住正面官兵最兇猛的反撲。他們本是潰軍,此刻被逼入絕境,反而爆發出亡命之徒的兇性,一時間竟與官兵殺得難解難分!
戰場瞬間陷入極度混亂!三方人馬絞殺在一起!吶喊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垂死哀嚎聲響成一片!鮮血染紅了山坡,尸體不斷倒下!
黃天谷憑借地利和突然性,暫時穩住了陣腳。但官兵人數眾多,裝備更佳,在趙黑石的督戰下,很快重新組織起攻勢,步步緊逼!
王五渾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刀都砍卷了刃,依舊死戰不退,護在林墨左右。胡疤臉那邊壓力巨大,不斷有人倒下。
這樣下去,遲早被耗死!
“仙師!這樣不行!官兵人太多了!”王五嘶吼道。
林墨大腦飛速運轉,目光掃過戰場。趙黑石的位置……他處于官兵陣型的相對后方,被親兵保護著……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瞬間閃過腦海!
他猛地拉過王胥(王胥竟也持著一根長矛跟在后面,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急促道:“王胥兄!敢否再行險招?”
“仙師吩咐!”王胥毫不猶豫。
“你即刻帶幾人,向那趙黑石詐降!就說我等愿里應外合,助他剿滅胡疤臉,只求他放過黃天谷!將他誘至前線!”林墨語速極快。
王胥瞬間明了!這是要擒賊先擒王!他重重點頭:“屬下明白!”立刻招呼兩名機靈的力士,脫下外袍揮舞著,用官話朝著趙黑石的方向大喊:“趙寨主!莫再打了!我們愿降!愿助寨主剿滅黃巾賊!”
趙黑石正殺得興起,忽聞降聲,不由一愣。看到是幾個看似頭目的人喊降,又提及“里應外合”,貪念頓起——若能輕易拿下此谷,何必徒耗兵力?
“停手!”他勒住馬韁,示意官兵暫緩進攻,狐疑地喊道:“爾等真愿降?”
“千真萬確!”王胥演技逼真,指著正與官兵廝殺的胡疤臉部,“只求寨主信守承諾,事后放過我等谷民!”
胡疤臉那邊聽到,氣得破口大罵:“直娘賊!你們敢賣老子!”
趙黑石見狀,心中信了七八分,得意大笑:“好!識時務者為俊杰!只要你們……”
他話未說完,異變陡生!
就在趙黑石注意力被王胥吸引,稍稍策馬前移的瞬間,隘口上方峭壁的陰影處,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正是那個消失已久的卜者!
他手中拿著一架簡陋卻堅韌的弩機(顯然是利用谷中材料和張鐵匠的技術偷偷打造的)!弩箭上膛,對準了下方的趙黑石!
嗖!
一支短矢帶著凄厲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直奔趙黑石面門!
趙黑石畢竟是刀頭舔血之輩,危機時刻猛地一偏頭!
噗嗤!
短矢未能命中要害,卻狠狠扎進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將他射下馬來!
“啊!”趙黑石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寨主!”
“有埋伏!”
官兵陣型瞬間大亂!
“就是現在!殺!”林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厲聲怒吼!
王五如同出閘猛虎,帶著所有黃天力士,朝著因主將受傷而陷入混亂的官兵核心猛撲過去!目標直指落馬的趙黑石!
胡疤臉也反應過來,雖然不明白那冷箭從何而來,但戰機稍縱即逝,他也嘶吼著帶人發起反撲!
官兵群龍無首,又遭內外夾擊,頓時士氣崩潰,開始四散潰逃!
“保護寨主!撤退!快撤退!”趙黑石的親兵拼死護著他,向后敗退。
兵敗如山倒!
黃天谷和黃巾殘部匯合一處,瘋狂追殺,直將官兵趕出數里之外,留下滿地尸骸和丟棄的兵器盔甲,方才收兵。
隘口前,一片狼藉,血腥沖天。
幸存者們癱倒在地,劇烈喘息,幾乎虛脫。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血污,分不清是敵是友。
胡疤臉拄著刀,看著身邊只剩七八個的手下,又看看同樣傷亡慘重的黃天谷眾人,臉上肌肉抽搐,眼神復雜。
這一戰,他們贏了。但贏得太慘烈。
林墨在王五的攙扶下,走到胡疤臉面前。
兩人對視,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硝煙和警惕。
“……多謝。”良久,胡疤臉啞著嗓子,擠出一句。若非黃天谷最后關頭出擊和那神秘冷箭,他們今日必全軍覆沒。
“彼此彼此。”林墨聲音疲憊,“胡頭領,如今有何打算?”
胡疤臉看著山下官兵潰退的方向,又看看損兵折將的隊伍,慘然一笑:“還能有什么打算?老子這點本錢都快打光了……回去找渡厄真人?怕是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他忽然看向林墨,眼神閃爍:“林仙師,你這地方……不錯。老子和這幫兄弟,也沒處去了。你若是不嫌棄,咱們……就真合了吧?以后你說了算,老子給你當個先鋒,如何?”
他竟是真心想要留下了。經歷了生死與共(盡管是被迫的),他看出了黃天谷的潛力和林墨的手段。
林墨心中念頭急轉。收留這批悍匪,無疑能極大增強谷中武力,尤其是經過實戰檢驗的武力。但風險同樣巨大,這些人野性難馴,能否真正融入?
他看著胡疤臉眼中殘留的兇悍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又看了看王五、王胥等人。
王胥微微點頭,示意可行但需制約。王五則依舊警惕地握著刀。
“可以。”林墨最終開口,“但既入我黃天谷,便須守我黃天谷的規矩!與谷民一視同仁,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可能做到?”
胡疤臉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娘的!老子說話算話!以后這條命,就賣給黃天谷了!誰不守規矩,老子第一個剁了他!”
一場血戰,竟意外地促成了真正的融合。
打掃戰場時,收獲頗豐。官兵遺棄的兵器、皮甲、甚至還有少量糧食和……一小袋鹽!雖然不多,但足以暫解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那卜者再次出現了。他默默地幫著力士們清理戰場,收集弩矢,對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視若無睹。
林墨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多謝先生再次救命之恩。”
卜者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林墨一眼,沙啞道:“鬼谷……兇兆未退……內外……皆敵……”
他又恢復了那神神叨叨的模樣,說完便不再理會林墨,自顧自地走開了。
林墨站在原地,回味著那“內外皆敵”四個字。
外敵暫退,內患呢?新加入的胡疤臉部,與原有谷民能否真正融合?巖部落的態度如何?那神秘的“渡厄真人”和張寶大軍,是否會報復?
還有趙黑石,他逃了回去,豈會善罷甘休?
腳下的土地被鮮血浸透,手中的鹽袋沾著血污。
黃天谷的路,是用白骨和鮮血鋪就的。
他抬頭望向谷口那面被匆匆豎起的、染血的“黃”字旗,眼神無比復雜。
這面旗,能庇護他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