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帶著最后的暖意,卻無法驅散三人骨髓里透出的寒意與劇痛。他們躺在崤山外圍一片稀疏的林地邊緣,如同三具被遺棄的破敗玩偶。
林墨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火燒般的疼痛,眼前陣陣發黑。左慈盤坐在一旁,道袍破碎,氣息比風中殘燭還要微弱,連自行調息都難以做到。趙六靠在一棵樹干上,斷臂處的包扎又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他咬著牙,獨眼望著遠方,努力保持著清醒。
從那地氣靈絡中被強行“拋”出,雖然脫離了崤山絕地,但也徹底耗盡了他們最后的一絲氣力。此刻,莫說應對追兵,便是尋常的野獸,也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必須……找到人煙……或者……藥物……”林墨聲音嘶啞,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他嘗試調動那新融合的密鑰碎片,回應他的卻只有一片沉寂和更深的疲憊。這碎片偏向感知與自然,于療傷恢復上,似乎并無奇效。
左慈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四周,聲音虛弱:“此地……應是崤山南麓……入弘農郡地界……然荒郊野嶺……前路……難測……”
弘農郡?林墨心中稍定,至少還在司隸范圍內,并未被拋到更陌生的地界。但正如左慈所言,荒郊野嶺,他們這三個重傷之人,如何能走到有人煙的地方?
“主公……您……您還能動嗎?”趙六掙扎著問道,聲音里帶著絕望下的希冀。
林墨沒有回答,他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支撐著地面,試圖坐起來。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額頭瞬間布滿冷汗,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再次栽倒。他咬破舌尖,利用疼痛刺激神經,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看著左慈和趙六,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夜色即將降臨,山間的寒意和潛在的危險都會成倍增加。
“走……”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然后用左手抓起旁邊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當成拐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每動一下,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左慈見狀,也深吸一口氣,扶著旁邊的巖石,一點點撐起身體。趙六則用獨臂撐著樹干,試圖站起,卻因失血過多和體力透支,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
林墨挪過去,將樹枝拐杖的另一端遞給趙六:“扶著……我……們……一起……”
趙六眼中閃過一絲淚光,沒有拒絕,用獨臂緊緊抓住樹枝另一端。左慈也緩緩靠近,三人互相攙扶,如同三個連在一起的、隨時會散架的稻草人,踉踉蹌蹌地,向著地勢相對平緩的南方挪動。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林墨感覺自己背負著整個崤山的重量,左慈的虛弱和趙六的重量幾乎全靠他左臂和那根樹枝支撐。傷口在不斷撕裂,鮮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衫,留下斷續的暗紅色痕跡。
他們不敢走快,也走不快。只求在天色徹底黑透前,能找到一處相對安全的避風之所,或者……奇跡般地遇到人跡。
然而,奇跡并未發生。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山林中響起了夜梟的啼叫和不知名野獸的窸窣聲。寒意如同潮水般涌來,讓三人本就冰涼的身體更是瑟瑟發抖。
終于,在夜幕完全降臨前,他們發現了一處小小的、被遺棄的獵人窩棚。窩棚極其簡陋,四面漏風,但至少有個頂,能稍微遮擋夜露。
三人幾乎是爬著進了窩棚,癱倒在地,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窩棚內一片漆黑,只有三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饑餓、干渴、傷痛、寒冷……種種負面感覺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們的意志。
林墨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著窩棚頂部的破洞中透進來的幾顆寒星,意識漸漸有些模煳。他知道,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和食物,他們絕對熬不過這個夜晚。
難道,掙扎著逃出了崤山,最終卻要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荒山野嶺的破窩棚里嗎?
不甘心……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太多的謎題沒有解開……
就在他意識即將再次沉淪之際,懷中有個東西,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不是密鑰碎片,也不是吉平骨片的粉末。是……那枚玄明道長贈予的、觀潮閣客卿長老的青色玉符!
這玉符一直被他貼身收藏,之前經歷連番惡戰和地氣穿梭都未曾有異動。此刻,在這絕境之中,它卻自行散發出極其微弱的、溫潤的青光,同時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指引般的清涼氣息!
這氣息并非指向某個具體方向,而是……似乎在與他體內那沉寂的、偏向感知的密鑰碎片,產生著某種微妙的共鳴!
林墨心中一動,強提起精神,將那玉符取出握在手中。玉符上的青光如同呼吸般明滅,那絲清涼氣息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流入近乎枯竭的經脈,雖然微弱,卻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安撫之感,竟讓他劇烈的痛楚都稍稍緩解了一絲。
同時,密鑰碎片在這玉符氣息的刺激下,似乎也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活性,不再是死寂,而是傳遞出一種模煳的、對周圍環境中“水汽”與“生機”的感應。
水……這附近……有水源?而且,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人氣?
這感應太過模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但在此刻,這無疑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水……附近……可能……有人……”林墨用盡力氣,嘶啞地說道。
左慈和趙六聞言,精神都是微微一震。
“玉符……指引……”林墨將玉符遞給左慈。左慈接過,仔細感應了片刻,灰敗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訝異:“此符……竟能共鳴地脈水汽……確是指向……東南方向……有活水……且……似有……微末人跡……”
希望,如同豆大的燈火,在漆黑的窩棚內重新點燃。
“走……”林墨再次掙扎著起身,盡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但他知道,這是他們最后的機會。
三人再次互相攙扶,憑借著玉符那微弱的青光指引和密鑰碎片模煳的感應,蹣跚著走出了窩棚,融入了更加濃重的夜色,向著東南方向,艱難前行。
夜路崎嶇,荊棘遍布。他們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憑借著求生的本能重新爬起。玉符的青光如同指引魂魄的燈籠,雖然微弱,卻堅定不移。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就在林墨感覺自己的意志和身體都即將徹底崩潰的極限時刻,前方,終于傳來了清晰的、潺潺的流水聲!比崤山中的溪流更加平緩!
而密鑰碎片的感應也陡然清晰了一絲——在那水聲傳來的方向,除了濃郁的水汽,確實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人類的煙火氣息!
三人精神大振,用盡最后力氣,向著水聲和那絲人氣的方向挪去。
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數丈寬的小河在月光下靜靜流淌,河對面,依稀可見幾點微弱的燈火,以及一片低矮房屋的輪廓!
是一個村莊!
他們……終于找到了人煙!
激動之下,林墨只覺得眼前一黑,最后一絲力氣耗盡,帶著左慈和趙六,一起軟倒在了河岸邊,失去了意識。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那塊依舊散發著微光的青色玉符,緊緊攥在手心。
希望,就在河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