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與官差的呼喝聲,讓房間內的氣氛瞬間凝固。木風和山鼠強撐傷體,抓起了兵刃,目光銳利地盯住房門。荀勖剛采購藥材回來,聞聲也是臉色一變。
林墨深吸一口氣,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主動上前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幾名敦煌郡的兵卒,為首的是一個面色焦黃、眼神精明的隊率。他打量了林墨幾人一番,目光在他們攜帶的兵刃和身上的傷痕上停留片刻,語氣倒不算特別嚴厲:
“幾位就是今日隨蘇倫商隊入城的?聽說你們在白龍堆附近遭遇了馬賊?”
荀勖上前一步,拱手道:“回軍爺,正是。我等中原行商,不幸遇匪,僥幸逃脫,入城只為治傷休整,絕無他意。”
那隊率嘿嘿一笑,擺了擺手:“不必緊張。近來西邊不太平,太守大人有令,嚴查往來生面孔。尤其是……身上帶傷,又有些‘特別’的。”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看林墨,“例行公事,登記一下姓名、籍貫、來此作甚即可。”
他拿出冊簿,荀勖一一應對,編造了合情合理的身份和行程。隊率記錄完畢,合上冊子,看似隨意地補充了一句:
“對了,城西‘千眼佛窟’近日不太安寧,夜里常有異響,官府已暫時封鎖。幾位既然是來休養的,就莫要往那邊湊熱鬧了,免得再惹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千眼佛窟!
這個名字讓林墨心中一動,與懷中那胡楊木符牌的感應似乎清晰了一瞬。官府封鎖?異響?這絕非巧合。
“多謝軍爺提醒,我等曉得了。”荀勖不動聲色地應下。
官差們并未過多為難,登記完畢便離開了。但這份“提醒”,無疑是一個明確的信號——千眼佛窟,就是那神秘“千眼”組織的據點,或者至少是與之相關的重要地點!官府的封鎖,是警告,也可能是一種變相的保護或監視。
關上房門,荀勖面色凝重:“看來這‘千眼’在敦煌勢力不小,連官府都為其傳遞消息。他們似乎是想引我們去千眼佛窟。”
木風冷聲道:“管他龍潭虎穴,既然找上門,去會會便是!”
山鼠也甕聲道:“正好問問他們,咋知道我們要來的!”
林墨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急。對方是敵是友尚未可知。我們傷勢未愈,狀態不佳,貿然前往,若真是陷阱,恐難以應對。”他看向荀勖,“荀先生,煩請你再去打聽一下,關于千眼佛窟更具體的信息,尤其是‘異響’的詳情。我們需多做準備。”
接下來的兩日,四人深居簡出,全力療傷。林墨以星辰之力輔助,配合荀勖的醫術和藥材,恢復速度加快了不少。木風和山鼠的外傷也漸漸愈合。
荀勖外出打聽回來,帶來了更多消息。千眼佛窟是敦煌城外一處年代久遠、但香火早已衰敗的小型石窟寺,據說開鑿于前朝,窟內壁畫斑駁,供奉的佛像也多有殘損。所謂的“異響”,據附近膽大的牧民說,并非人聲,更像是……某種規律的、如同無數細沙摩擦的窸窣聲,有時又像是低沉的、非人的誦經之音,聽得人毛骨悚然。官府封鎖后,曾派衙役進去查探,卻一無所獲,反而有兩人出來后變得精神恍惚,胡言亂語。
這描述,與商隊主人蘇倫所言西邊的怪事,以及星骸衍生物的特征,愈發吻合!
“必須去一趟了。”林墨下定決心,“無論‘千眼’是何種存在,佛窟內的異常很可能與星骸有關。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是夜,月明星稀。
四人傷勢已恢復了七八成,準備停當,避開巡夜的兵丁,悄然出城,直奔城西的千眼佛窟。
佛窟位于一片遠離人煙的戈壁崖壁之下,遠遠望去,如同山體上睜開的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官府設置的木質柵欄和封條完好無損,但周圍寂靜得可怕,連蟲鳴之聲都聽不到。
林墨感應著懷中符牌傳來的微弱指引,帶著眾人繞到崖壁一側,找到了一處被亂石半掩的、極其隱蔽的洞口——這并非佛窟正門,更像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密道。
進入洞內,一股混合著塵土、霉味和淡淡檀香(早已腐朽)的怪異氣味撲面而來。通道狹窄而向下傾斜,墻壁上隱約可見早已褪色的模糊壁畫。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窟改造而成的佛殿。殿內立柱林立,借著從石窟頂部裂隙透下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四周壁面上繪滿了密密麻麻的佛教題材壁畫,但許多地方已經剝落,顯得破敗不堪。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佛殿中央的一座巨大的、并非佛陀、而是一尊多頭多臂、每只手掌中都刻有一只眼睛的詭異神像!神像的材質非石非木,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金屬光澤,那無數只雕刻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都在幽幽地注視著闖入者!
這里,就是“千眼”之稱的由來?
就在四人踏入佛殿的瞬間,懷中的胡楊木符牌驟然變得滾燙!同時,那尊千眼神像的所有眼睛,仿佛活了過來般,同時亮起了微弱的、如同燭火般的蒼白光芒!
“窸窸窣窣——”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細碎聲響,從佛殿的四面八方響起!只見墻壁上那些剝落的壁畫碎片后、地面的裂縫中、甚至空氣中,開始滲出無數蒼白色的、由沙礫和怨念構成的細小觸須,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匯聚成一股股灰白色的“流沙”,朝著四人緩緩涌來!更伴隨著那低沉扭曲、仿佛來自地底的誦經之聲!
“是魘沙!小心,不能被它們纏上!”荀勖驚呼,他能感覺到這些沙礫中蘊含的精神污染之力!
木風和山鼠立刻背靠背,刀劍齊出,將涌來的魘沙劈散,但散落的沙礫很快又重新匯聚,源源不絕!
林墨目光鎖定那尊千眼神像。他能感覺到,所有的異常都源于那尊神像!它就像是一個放大器,將潛藏在此地的某種污染力量激發并具現了出來!
他踏步上前,體內星云漩渦轉動,白金色星輝透體而出,試圖以凈化之力驅散這些魘沙。星輝所照之處,魘沙確實如沸湯潑雪般消融,但神像眼中蒼白光芒一閃,更多的魘沙又從虛空中滲出!
“必須毀掉那尊神像,或者切斷它的力量源頭!”林墨沉聲道,一邊以星輝護住周身,一邊朝著神像逼近。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突兀地在空曠的佛殿中響起,仿佛來自四面八方:
“毀掉?年輕人,你可知此像鎮壓著什么?”
聲音響起的瞬間,那洶涌的魘沙和詭異的誦經聲,竟奇跡般地停滯了片刻。
林墨四人霍然轉頭,只見在佛殿一角,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身披破舊僧袍、身形佝僂如骷髏的老僧,正靜靜地坐在一個蒲團上。他面容干枯,雙眼緊閉,仿佛早已坐化,但剛才的聲音,確確實實來自他。
“你是誰?”林墨警惕地問道,并未放松對神像的戒備。
老僧并未睜眼,干癟的嘴唇微動:“老衲……不過是此地的守窟人,亦是‘千眼’的看門者。你們手中的符牌,是‘她’給你們的吧……那個心懷憐憫的傻孩子。”
他指的是商隊中那個塞給他們符牌的年輕女子。
“此地鎮壓何物?”荀勖追問。
老僧沉默片刻,緩緩道:“一縷……自西方而來的‘寂滅之息’。它試圖侵蝕地脈,扭曲信仰,將一切化為死寂的沙礫。這尊‘千眼明王像’,乃是古德高僧以莫**力所立,借眾生念力與地脈之氣,將其勉強封禁于此。”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然而,歲月流逝,念力消散,地脈亦被其污染,明王像的力量日漸衰弱。你們方才所見魘沙,便是那‘寂滅之息’泄露出的些許力量所化。老衲殘軀,已無力維持太久……”
西方而來的寂滅之息?這與星骸的“凈化協議”何其相似!難道是被封印的星骸分支,或是某種類似的滅世力量?
“為何引我們來此?”林墨直接問道。
老僧終于緩緩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蒼白,仿佛看透了無數歲月與生死。
“因為……你身上,有‘星’的力量,亦有‘守護’的意志。”他“望”向林墨,仿佛能直接看到其體內的星云漩渦,“老衲時日無多,無法再守。這縷‘寂滅之息’若徹底破封,沙州乃至整個西域,將首當其沖。唯有借你之星力,激發明王像殘存威能,或可將其重新鎮壓,甚至……凈化。”
“如何做?”林墨沉聲問道。如果這老僧所言非虛,那么此事關乎無數生靈,他無法坐視。
“將你的星力,注入明王像心口那只最大的‘眼睛’。”老僧指引道,“但需謹記,此舉亦會引動‘寂滅之息’的反撲,兇險萬分。而且……此像與地脈相連,力量耗盡之時,或許也是地脈暫時枯竭、引發地動之刻……”
這是一場賭博。鎮壓邪祟,也可能帶來新的災難。
林墨看向荀勖三人,他們眼中雖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信任與支持。
他不再猶豫,踏步走向那尊詭異而莊嚴的千眼明王像。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深沉的死寂與腳下地脈傳來的、被污染后的悸動。
他伸出手,按向明王像心口那只巨大的、如同漩渦般的石雕眼瞳,體內星云漩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磅礴而純凈的星辰之力,混合著守護的意志,如同決堤江河,洶涌注入!
嗡——!!!
千眼明王像通體劇震!所有眼睛爆發出璀璨奪目的金色佛光!與林墨的白金星輝交織在一起!整個佛窟被映照得如同白晝!
“吼——!”
與此同時,地底深處傳來一聲充滿怨毒與瘋狂的無聲咆哮!那停滯的魘沙再次瘋狂涌動,如同海嘯般撲向林墨!更有一股冰冷死寂的意念,順著星力連接,狠狠撞向林墨的識海!
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