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的行動雷厲風行。天剛蒙蒙亮,一支六人小隊便悄然滑出隘口。除了王五,另外五名隊員皆是原黃天力士中身手最好、經(jīng)驗最老道的幸存者,個個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如鷹。他們攜帶了武器、繩索、少量干糧和水,目標明確——西邊三十里外,廢棄山神廟。
谷口,林墨、王胥等人默默相送,心中的期盼與擔憂一般沉重。
隊伍消失在晨霧中,谷內(nèi)再次陷入一種焦灼的等待。
林墨強壓下不安,投入到日常的統(tǒng)籌中。糧食配給進一步收緊,勞作卻絲毫不能放松。加固窩棚、儲備柴火、縫補冬衣……每一件事都關乎生死。他刻意增加了巡視各處的頻率,尤其是新降者勞作的區(qū)域,目光看似平靜,實則時刻留意著任何不安定的跡象。
王胥則拖著傷臂,加強了“宣規(guī)”的力度,反復強調(diào)團結(jié)協(xié)作、共度時艱的必要性,試圖用道理和規(guī)則維系那脆弱的平衡。
然而,暗流比想象的更加洶涌。
午后,李郎中趁著給林墨換藥的機會,屏退左右,臉上帶著猶豫和擔憂,低聲道:“仙師,昨日蕓娘提及那山神廟……屬下后來細想,總覺得有些不安。”
“哦?”林墨心中一凜,“有何不妥?”
“屬下早年行醫(yī),曾聽一游方僧提及,西邊深山確有一處古廟,但并非什么善地。”李郎中壓低聲音,“據(jù)說百年前香火鼎盛,后來卻突遭橫禍,廟中僧人一夜之間死得不明不白,死狀凄慘,傳言是……是煉某種邪門丹藥遭了反噬,怨氣凝聚不散。久而久之,那地方便荒廢了,附近山民皆視之為不祥之地,輕易不敢靠近,稱其為‘鬼廟’。”
鬼廟?邪丹?怨氣?
林墨的眉頭緊緊皺起。蕓娘只說是廢棄避雨,可沒提這些!
是蕓娘不知情?還是……她刻意隱瞞?
聯(lián)想到那日窩棚外新降兵的異動,林墨心中的不安陡然放大!
“此事還有誰知道?”林墨沉聲問。
“屬下未曾對人言。”李郎中道,“只是昨夜想起,心中難安,特來稟報仙師。”
“做得對。”林墨點頭,臉色凝重起來,“此事暫且保密,我自有計較。”
送走李郎中,林墨立刻找來王胥,將李郎中所言告知。
王胥聽罷,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仙師,若真如此,王五他們此行恐是兇多吉少!那蕓娘……她丈夫新喪,會不會因此心生怨懟,被人利用,設下陷阱?”
不是沒有可能!亂世之中,人心叵測!
“立刻派人追上他們!”林墨當機立斷。
然而,還沒等命令發(fā)出,隘口瞭望哨突然傳來急促的警訊——有一騎正飛速靠近!
不是王五他們!只有一騎!
所有人瞬間緊張起來!力士們立刻登上工事,弓弩對準來人。
那騎馬匹瘦弱,騎手更是狼狽,伏在馬背上,似乎隨時會摔下來。直到近前,才有人認出,那竟是昨日選擇離開黃天谷的幾個降兵之一!
他跑到隘口下,滾鞍落馬,用盡最后力氣嘶喊道:“快!快告訴仙師!有埋伏!山神廟是陷阱!趙黑石的人……還有‘山鬼’……都在那里等著……”
話未說完,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直接暈死過去!
隘口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血都涼了!
陷阱!果然是陷阱!
蕓娘!她竟然是奸細?!她用她丈夫的死和編造的故事,騙了所有人!
王五他們……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媽的!我殺了那個賤人!”一名力士紅著眼睛就要往谷里沖,去找蕓娘算賬(蕓娘被安排在婦孺區(qū)做些輕省活計,并未隨隊外出)。
“站住!”林墨厲聲喝止,聲音因極度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現(xiàn)在殺她有什么用!”
他大腦瘋狂運轉(zhuǎn),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
怎么辦?派人去救?來不及了!三十里山路,等趕到,一切早已結(jié)束!而且,很可能救兵也會陷入重圍!
不救?眼睜睜看著王五和五名最忠誠得力的手下送死?
就在這進退維谷、心急如焚之際——
“仙師!你看!”瞭望哨突然又指向另一個方向!
只見東面山道上,煙塵滾滾,似有大批人馬正在移動!看方向,竟是直撲黃天谷而來!
“是官兵!還是黃巾?!”孫老漢聲音發(fā)顫。
屋漏偏逢連夜雨!
內(nèi)有奸細未除,外有伏兵陷阱,現(xiàn)在又有大軍壓境?!
黃天谷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
林墨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死死抓住隘口的木樁,指甲摳進了木頭里。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那昏迷的降兵被緊急抬上來救治。王胥快速檢查了他咳出的黑血,臉色大變:“仙師!他……他中了毒!和之前糧倉投毒的跡象類似!”
內(nèi)奸不止蕓娘一個!還有人潛伏在谷中,甚至可能就在剛才,趁機給這個回來報信的降兵下了毒手,想徹底滅口!
內(nèi)外交困,殺機四伏!
林墨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那極致的壓力反而催生出一股冰冷的瘋狂。
他不能再猶豫了!
“王胥!”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你立刻帶人,控制住蕓娘!但先不要殺她!嚴加審訊,問出她知道的一切!尤其是關于‘山鬼’和趙黑石的布置!”
“孫老,李郎中!組織所有婦孺和老弱,立刻轉(zhuǎn)移到后山那個最隱蔽的洞穴!帶上所有能帶的糧食和物資!”
“其余所有能拿動武器的人,全部上隘口!準備死戰(zhàn)!”
一道道命令發(fā)出,混亂的黃天谷如同被鞭子抽打,再次瘋狂運轉(zhuǎn)起來。
林墨最后看了一眼西邊王五他們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深刻的痛苦,隨即化為徹底的冰寒。
兄弟,對不住。我必須先守住這個家。
他轉(zhuǎn)身,望向東面那越來越近的煙塵,握緊了手中那柄冰冷的長劍。
“敲響警鐘!最高戒備!”
“黃天谷——” “——死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