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內,空氣凝固得如同外面的冰雪。火把的光芒跳躍著,將眾人驚疑不定的臉映照得明暗不定,更添幾分詭異。
那凍僵的嬰兒,那截恐怖的斷指,還有獸皮內襯上那個暗紅色的、與“守秘之族”相關的符號……這一切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超越所有人理解能力的、充滿惡意的畫面。
這不是求助,更非偶然。這是一個信號,一個警告,一個……來自黑暗深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禮物”。
“是……是山鬼……報復我們拿了土芋?”一個力士聲音發顫地猜測,顯然被那斷指嚇壞了。
“不像。”王胥搖頭,強忍著不適,仔細檢查著那截斷指和符號,“山鬼若報復,只會直接沖殺。此舉……更像是一種……儀式?或者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溝通方式。”
“溝通?用死孩子和斷指溝通?”王五臉色鐵青,傷口因激動而隱隱作痛,語氣中充滿了厭惡和憤怒。
林墨沉默著,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符號。蕓娘的簪子,古籍的記載,卜者的出現,山鬼的相助,西面巨獸看守的土芋,紅土與金屬碎片,還有這個風雪之夜送來的“禮物”……無數線索在他腦中瘋狂旋轉,試圖找到那根能將其串聯起來的線。
守秘之族。磐石之力。地脈。
難道,這黃天谷,或者說這片土地的下方,真的存在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古老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正吸引著、也威脅著多方勢力?渡厄真人在找它,趙黑石知道它,山鬼可能與它有關,而現在,這個“守秘之族”(如果存在),也用這種極端的方式發出了他們的“信號”?
他們想表達什么?警告我們離開?還是……別的?
那嬰兒又是誰?那斷指的主人是誰?為何要采用如此慘烈的方式?
“李郎中,”林墨忽然開口,聲音干澀,“能看出這嬰兒和斷指……死了多久了嗎?”
李郎中小上前,忍著生理上的不適,仔細查看:“嬰兒……應在兩日內凍斃。至于這斷指……”他捏起那截可怕的東西,湊近火把,“斷面干縮無血,顏色晦暗,至少斷了……半月以上了。”
時間對不上。斷指是舊的,嬰兒是新的。
這意味著,這場“儀式”或“溝通”,是經過精心準備的。他們早就有了這截斷指,然后在風雪夜,選擇了一個嬰兒……
林墨感到一陣反胃的惡心。這背后的冷酷與算計,令人發指。
“埋了吧。”他揮了揮手,無力地說道,“找個地方,好好安葬這孩子。至于那截手指……一并埋了。”
他頓了頓,又加重語氣:“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對外泄露半個字!違令者,嚴懲不貸!”
必須穩住人心。谷中再也經不起任何恐慌的沖擊了。
力士們默默領命,用一塊干凈的布包裹好那令人心碎的襁褓,退了出去。
土地廟內只剩下林墨、王胥、王五和孫老漢幾人,氣氛依舊沉重。
“仙師,此事太過蹊蹺詭異,恐非吉兆。”孫老漢憂心忡忡,“是否要加強谷內巡查,尤其是夜間?”
“不僅要加強巡查,”王胥接口,眼神銳利,“還需立刻審訊趙黑石和蕓娘!他們定然知道些什么!特別是趙黑石昨日的狂笑,絕非無故放矢!”
林墨點頭同意。非常之時,需用非常手段。
然而,還沒等他們行動,石洞那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看守趙黑石的力士連滾爬爬地沖進土地廟,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仙……仙師!趙黑石他……他死了!”
“什么?!”眾人大驚!
“怎么死的?!”
“就……就那么死了!”力士驚魂未定,“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抽搐,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冒著黑沫子……沒……沒幾下就沒氣了……像是……像是中了劇毒!”
中毒?在嚴加看管之下,如何中的毒?!
林墨等人立刻趕到關押趙黑石的石洞。
只見趙黑石蜷縮在角落,面目猙獰扭曲,七竅流出淡淡的黑血,已然氣絕身亡。他的手指死死摳著地面,留下幾道血痕。
李郎中上前檢查,很快在他牙縫深處,發現了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蠟封過的殘渣。
“是藏在牙里的毒囊……”李郎中臉色發白,“他……他是自己咬破毒囊自盡的!”
自盡?趙黑石這種貪生怕死、狡詐兇殘之徒,怎么會突然自盡?
是因為聽到了那號角聲?看到了風雪夜送來的“禮物”?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利用價值,或者知道了某些必須被滅口的秘密?
他的死,非但沒有解開謎團,反而讓一切更加迷霧重重。
蕓娘!還有蕓娘!
林墨立刻帶人沖向關押蕓娘的地方。
蕓娘被單獨關在一個更堅固的小石屋里。她倒是還活著,但狀態極其不對勁。
她蜷縮在草堆里,雙目空洞無神,渾身劇烈顫抖,嘴里反復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詞語:
“……來了……都來了……躲不掉的……地下的……要醒了……詛咒……那是詛咒……”
無論怎么問,她都只是反復這幾句,仿佛心智已經徹底崩潰。
似乎那夜的風雪和未知的“禮物”,也徹底摧毀了她的心理防線。
兩條線索,一死一瘋。
唯一的收獲,是從蕓娘無意識的囈語中,再次聽到了“地下”、“醒了”、“詛咒”這些令人不安的詞語。
調查再次陷入僵局。
沉重的無力感,如同外面的冰雪,包裹了所有人。
接下來的幾天,黃天谷在一種極度的壓抑和警惕中度過。巡邏隊增加了兩倍,夜間火把通明,但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敵人是那種能夠操控風雪、送出如此“禮物”的存在,這些防備或許形同虛設。
林墨幾乎不眠不休,他反復研究著那紅土、金屬碎片,以及王胥拓印下來的符號,試圖找到一絲頭緒。他甚至再次冒險,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些東西,換來的只有一次比一次劇烈的頭痛和精神虛脫。
直到第三天夜里。
林墨剛在土地廟的草鋪上合眼,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疲憊狀態。
忽然——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摩擦聲,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了起來!
那不是耳朵聽到的聲音,更像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感知!
咔嚓……咔嚓……窸窸窣窣……
像是巨大的金屬在扭曲,又像是無數的爪子在刨刮著巖石……
與此同時,他身下的地面,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
不是風雪,不是腳步,是一種來自大地深處的、沉悶的……律動?
嗡……
那低沉的聲音,與他之前“感知”碎片時捕捉到的模糊印象,何其相似!
林墨猛地驚醒,坐起身,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
“怎么了?”在一旁假寐的王五立刻警覺地抓起了刀。
“你們……沒聽到什么聲音?沒感覺到地面震動?”林墨急促地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五和廟里另一名值守的力士茫然地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啊仙師,只有風聲。”
只有他聽到了?只有他感覺到了?
是幻覺?還是……
就在這時,那名值守的力士忽然側耳傾聽,不太確定地說:“咦?好像……好像地底下,是有點什么聲音?像是……老鼠打洞?”
王五凝神細聽,片刻后,臉色也微微變了:“好像……是有點……”
那聲音極其微弱,若有若無,仿佛來自極深的地底。
咔嚓……窸窣……
伴隨著這微弱的聲音,林墨腦海中那口沉寂的“鍋”,忽然自行微微震動了一下!
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純粹的能量流,仿佛被地底的聲音所吸引,竟然透過地面,絲絲縷縷地匯入那口“鍋”中!
這能量……與他之前灌注的“生存”意念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冰冷,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存在”感?
這是……“磐石之力”?
地底的低語,并非幻覺?
有什么東西……真的正在黃天谷的下方……蘇醒?
林墨感受著腦海中那口“鍋”的微弱變化和那絲絲縷縷匯入的冰冷能量,看著窗外依舊漆黑的風雪之夜,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如同破開冰雪的毒筍,猛地鉆入他的腦海——
或許……
這黃天谷最大的秘密和力量,
從來不在外面,
而在……
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