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黑石瘋狂而詭異的笑聲,如同跗骨之蛆,在狂風(fēng)呼嘯的間隙中鉆入每個人的耳朵,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安。
那穿透風(fēng)雪、短暫出現(xiàn)的低沉號角聲,更是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敲打在心頭。
地龍翻身?鬼門關(guān)開?
沒人知道趙黑石在胡言亂語什么,但那話語中蘊(yùn)含的惡意和期待,卻讓人不寒而栗。
林墨下令將趙黑石的嘴巴堵上,但那瘋狂的眼神和被堵住后依舊發(fā)出的“嗚嗚”聲,反而更加令人心悸。
暴風(fēng)雪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將黃天谷徹底與外界隔絕。隘口被積雪半掩,瞭望哨失去了意義,整個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永無止境的呼嘯風(fēng)聲。
人們蜷縮在黑暗冰冷的窩棚里,靠著彼此體溫和那一點(diǎn)點(diǎn)食物提供的熱量苦苦支撐。每一陣特別猛烈的風(fēng)吹過,窩棚劇烈搖晃,都會引來一陣壓抑的驚喘和孩子壓抑的哭泣。
林墨和王胥、王五(他堅持要求參與)等人幾乎一夜未眠,輪流在土地廟值守,耳朵捕捉著風(fēng)雪之外的任何異響,神經(jīng)繃緊到了極限。
那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后半夜,風(fēng)雪聲似乎稍稍減弱了一些。就在這短暫的、相對寧靜的間隙里——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嬰兒啼哭聲,忽然順著風(fēng),飄進(jìn)了土地廟!
三人瞬間驚醒,猛地坐起,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和難以置信!
嬰兒啼哭?在這暴風(fēng)雪的深夜?在隔絕的山谷之外?
這怎么可能?!
“幻聽?”王五壓低聲音,不確定地問道。
但那哭聲并未停止,斷斷續(xù)續(xù),時隱時現(xiàn),仿佛就在隘口之外不遠(yuǎn)的地方,被風(fēng)撕扯著送進(jìn)來,微弱卻執(zhí)著。
“不對……”林墨側(cè)耳傾聽,臉色凝重,“是真的哭聲!”
“我出去看看!”王五掙扎著要起身,被林墨按住。
“不行!風(fēng)雪未停,外面情況不明,太危險!”林墨斷然拒絕。趙黑石的狂笑和那詭異的號角聲猶在耳邊,這深夜雪原傳來的嬰兒哭聲,透著無比的蹊蹺和詭詐。
“可能是陷阱。”王胥沉聲道,眼神銳利,“敵人想誘我們出去。”
然而,那哭聲持續(xù)著,非但沒有停止,反而似乎帶上了一種力竭般的沙啞和絕望,聽得人心頭發(fā)緊。
土地廟內(nèi)的氣氛變得極其詭異。一方面是高度警惕,認(rèn)定這是敵人的陰謀;另一方面,那畢竟是一個嬰兒的哭聲,若萬一……是真的呢?
“或許是附近山民逃難,遭遇不測,只剩……”孫老漢不知何時也醒了,顫巍巍地說道,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亂世之中,易子而食都不稀奇,一個被遺棄在雪原的嬰兒,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理智與那一點(diǎn)點(diǎn)未曾泯滅的惻隱之心在激烈交鋒。
哭聲漸漸微弱下去,仿佛隨時會熄滅。
林墨死死攥著拳,指甲掐進(jìn)掌心。他閉上眼,仿佛能看到一個襁褓在冰天雪地中迅速失去溫度的畫面。
最終,他猛地睜開眼。
“王五,你傷未好,守在這里。王胥,點(diǎn)五個人,帶上繩索、火把、武器,跟我出去!”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打開隘口小門,用繩子互相拴住腰,絕不可分散!一旦有異動,立刻退回!”
他不能拿全谷的安危去賭一個渺茫的可能,但也無法眼睜睜聽著一個嬰兒可能凍死在眼前而無動于衷。這是唯一折中而冒險的方案。
很快,一支小小的隊伍組建完畢。除了林墨和王胥,還有四名最膽大心細(xì)、經(jīng)驗豐富的力士。繩索將六人連成一串,如同雪地里的蜈蚣。
沉重的隘口小門被艱難地推開一道縫隙,狂風(fēng)立刻夾雜著雪粒倒灌進(jìn)來,吹得人睜不開眼。
嬰兒的哭聲似乎完全消失了。
“跟緊我!”林墨低吼一聲,率先踏入齊膝深的積雪中。
外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手中被風(fēng)吹得明滅不定的火把能提供一點(diǎn)點(diǎn)可憐的光暈和溫暖。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他們循著記憶中最后聽到哭聲的方向,艱難地跋涉著,呼喊聲被狂風(fēng)瞬間撕碎。
搜索了將近一刻鐘,一無所獲。四周只有無盡的雪和白茫茫的黑暗。
“仙師!找不到!可能……可能已經(jīng)……”一個力士大聲喊道,聲音被風(fēng)吹得斷斷續(xù)續(xù)。
林墨的心也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或許,真的只是幻覺,或是……陷阱已經(jīng)失效?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王胥突然拉住了他,指向左前方一處被積雪覆蓋的巖石凹陷:“那邊!好像有東西!”
眾人奮力跋涉過去,火把湊近。
只見在那巖石凹陷處,竟然真的有一個用厚厚獸皮包裹的襁褓!
襁褓已經(jīng)被雪半掩,一動不動。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積雪,將襁褓抱了起來。
入手沉重冰涼。
他顫抖著手,揭開獸皮的一角。
火光照耀下,露出一張青紫色、已然凍僵了的小臉——確實是一個嬰兒,約莫幾個月大,早已停止了呼吸,身體冰冷僵硬,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死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和悲涼涌上林墨心頭。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了。
然而,就在他準(zhǔn)備將孩子放回原處時,旁邊的王胥忽然“咦”了一聲,伸手從襁褓的褶皺里,摸出了一樣?xùn)|西。
那不是一個嬰兒該有的東西。
那是一截枯瘦、干癟、如同老樹根般的——手指!
人的手指!斷裂處極其不平整,仿佛是被硬生生撕扯下來的!而且看樣子,已經(jīng)斷了有些時日了!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一個凍死的嬰兒懷里,藏著一截斷指?!
這詭異恐怖的一幕,徹底沖散了方才那點(diǎn)悲憫之情!
“退!快退回去!”林墨厲聲喝道,抱著那冰冷的襁褓,如同抱著一個燙手的山芋!
隊伍迅速后撤,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退回隘口,重重關(guān)上了小門。
回到土地廟,在更多火把的照耀下,眾人仔細(xì)檢查這個詭異的襁褓。
嬰兒確實早已凍死,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那截斷指,則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它屬于一個成年人,皮膚粗糙,指甲縫里滿是黑泥,顯然屬于一個勞苦之人。斷指被一根細(xì)細(xì)的麻繩穿過,像是某種可怕的護(hù)身符或……信物?
王胥小心翼翼地檢查著包裹嬰兒的獸皮。獸皮很舊,但鞣制工藝尚可,是附近山民常用的那種。但在獸皮的內(nèi)側(c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他用小刀刮開一點(diǎn)污漬,露出了一個用某種暗紅色顏料繪制的符號!
那符號——與蕓娘鐵簪上的符號,以及王胥在古籍殘卷中看到的“守秘之族”符號,幾乎一模一樣!
土地廟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外面依舊嗚咽的風(fēng)聲。
一個凍死的嬰兒,一截成人的斷指,一個神秘的符號……
這一切,組合成了一幅無比詭異、令人窒息的畫面。
這根本不是意外,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充滿惡毒暗示的“饋贈”!
是誰?在這個風(fēng)雪之夜,將這個恐怖的包裹送到黃天谷門口?
目的究竟是什么?
警告?威脅?還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儀式或溝通?
林墨看著那嬰兒青紫的小臉,看著那截可怕的斷指,看著那個神秘的符號。
他想起了趙黑石的狂笑,想起了那低沉的號角聲。
鬼門關(guān)開……
難道,這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