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亂政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在黃天谷內引發了劇烈的反響。驚愕、憤怒、茫然、恐懼…種種情緒彌漫開來。漢室四百年的權威在普通人心中根深蒂固,中樞的驟然崩塌帶來的精神沖擊是巨大的。
林墨迅速下令,將已知情報有選擇地公之于眾,強調當前首要任務是加強戒備,守護家園。同時,他加派了數倍于以往的哨探,不僅緊盯北方的韓虔和黑山方向,也對西面、南面的官道和大小路徑進行嚴密監控,謹防任何可能的意外來客。
聚事廳內的燈火再次亮至深夜。核心成員們的臉上都帶著凝重。
“董卓倒行逆施,天下共憤。其敗亡只是時間問題。”徐庶率先開口,定下了基調,“然在其敗亡之前,必是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各地州郡長官,擁兵自重者,或觀望,或自保,或欲趁勢而起。朝廷法度,至此名存實亡。”
王胥接口道:“如此一來,我等這‘巨鹿郡安民都尉’的名號,價值便大打折扣。郡府自身難保,李稷之輩恐怕更是只顧搜刮,以求亂世中保全富貴。韓虔之輩,則更無顧忌。”
“所以,黑山軍的問題,必須盡快解決。”林墨手指敲著桌面,目光銳利,“張白騎若南下,絕不會理會我這郡府給的虛名。元直之前所言,遣使黑山,確是當下唯一可行之策。只是這使者人選…”
廳內再次沉默。此事關乎山谷存亡,使者不僅要膽識過人、能言善辯,更需對天下大勢、人心鬼蜮有深刻理解,能在虎狼窩中周旋,隨機應變。
徐庶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對林墨鄭重拱手:“都尉,庶,愿往黑山一行。”
眾人皆驚。王胥立刻反對:“元直不可!你乃文士,黑山乃虎狼之穴,兇險異常!若有差池…”
徐庶坦然道:“王功曹之意,庶明白。然,此行非匹夫之勇,重在智辯與洞察。庶雖不才,于經史子集略通一二,對天下局勢亦有淺見,或可嘗試與那張燕析說利害。且庶新投不久,若不幸身死,于谷中損失亦小于王先生親往。”他這話說得坦誠而悲壯。
林墨看著徐庶,這位歷史上曾折節為俠、后又棄武從文的奇士,其膽識和智慧確實是不二人選。但他仍不放心:“元直勇氣可嘉,然孤身入險地,我于心何安?”
“都尉可派一隊精銳斥候護送庶至黑山勢力邊緣。”徐庶道,“入山之后,便只能憑三寸之舌。此外,請都尉修書一封,蓋上都尉印信,表明身份與來意,或可增加幾分可信度。”
林墨沉吟良久,知道這是無奈之下的最佳選擇。他站起身,走到徐庶面前,深深一揖:“如此,黃天谷上下安危,便托付于元直了!萬事以自身安全為要,若事不可為,速退!”
“必不辱命!”徐庶還禮,眼神堅定。
計議已定,眾人立刻分頭準備。林墨親自起草書信,言辭不卑不亢,表明“安民都尉營”乃為亂世求存,保境安民,無意與黑山為敵,愿與黑山主脈保持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并隱晦提及已知曉其內部或有異動(指張白騎),愿意提供必要情報便利云云。
王五和山鷹挑選了十名最機警悍勇的斥候,由山鷹親自帶隊,護送徐庶北上。
翌日清晨,徐庶與十一騎悄然出谷,消失在北方蒼茫的山巒之中。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
幾乎就在徐庶離開的同時,一騎快馬自西南方向狂奔而至,帶來了另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
“都尉!急報!”信使幾乎是滾下馬背,氣喘吁吁,“渤海太守袁紹!已于渤海起兵,傳檄天下,號召各路英雄共討董卓!檄文中直斥董卓鴆殺太后、廢立天子、穢亂宮禁等滔天大罪!”
“曹操!曹操也在陳留散家財,合義兵,樹起了討董旗幟!”
“聽聞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冀州牧韓馥…等多路諸侯皆有響應之勢!”
討董聯盟!終于來了!
這消息比董卓進京更加震撼,因為它標志著地方實力派正式公開對抗中央(盡管是董卓控制的偽中央),天下分裂的局面從此明朗化!
聚事廳內,眾人已被一連串的巨變沖擊得有些麻木。
“袁本初…曹孟德…”林墨喃喃道,這些歷史書上的名字,此刻正以天下為棋盤,落子布局。“巨鹿郡…屬于冀州,韓馥會是何態度?他會加入討董嗎?還是會觀望?”
王胥迅速分析:“韓馥性怯,且冀州兵精糧足,為袁紹所覬覦。馥必不敢輕易表態,但迫于袁紹聲威及天下大勢,很可能被迫供給糧草,或派部分兵力助戰。如此一來,冀州內部兵力必然空虛!”
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判斷!
“冀州兵力空虛…”林墨眼中光芒閃動,“這意味著,無論是韓虔,還是黑山軍,甚至郡府李稷,他們的行動將更少受到來自州牧府的制約,會更加肆無忌憚!”
危機感非但沒有因為討董聯盟的成立而減輕,反而更加迫近了。
黃天谷仿佛站在一個沸騰的火山口,四周的巖漿正在不斷上漲。徐庶的北上之行,結果難料;韓虔磨刀霍霍;黑山軍動向不明;而整個冀州,即將因為這場波及天下的討董戰爭,陷入新的權力真空和混亂之中。
林墨走到廳外,望向北方連綿的群山。徐庶,你現在到了哪里?這紛亂復雜的棋局,你我該如何落子,才能為這一谷生靈,搏出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