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鐵騎東進,河內郡崩壞的消息,如同最凜冽的寒風,瞬間凍結了黃天谷剛剛因擊退韓虔騷擾而升起的一絲暖意。戰爭的巨獸,終于將它的陰影實實在在地投射到了這片土地之上。
林墨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所有外圍人員、物資被迅速撤回谷內,附庸營地的流民,約有一半選擇信任“林都尉”,拖家帶口涌入山谷,使得谷內人口瞬間膨脹,壓力陡增。另一半則或心存僥幸,或畏懼谷內規矩,選擇向南或向東逃難,前途未卜。
谷口的防御工事被加固到了極致,檑木、滾石、燒沸的金汁(守城用熱糞水)準備就緒,箭垛后的弓手目光警惕地注視著西方唯一的通道。谷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壓城的黑云,連孩童都感受到了不安,停止了嬉鬧。
第一波潰兵潮在第三天午后抵達。
那不是軍隊,那是一股絕望的洪流。丟盔棄甲的散兵,衣不蔽體的民夫,混雜著哭喊的婦孺,如同被狼群驅趕的羊群,漫山遍野地涌來。他們眼中只有恐懼和對生存的渴求,早已失去了任何組織與紀律。
看到險峻的黃天谷和嚴陣以待的守軍,大部分潰兵下意識地繞道而行,只想離身后的并州鐵騎越遠越好。但仍有一些紅了眼的兵痞和餓瘋了的亂民,試圖沖擊谷口,嘴里喊著“開門!給口吃的!”,甚至揮舞著搶來的破爛兵器。
“放箭警告!”王五站在寨墻上,冷硬地下令。
咻咻咻!一排箭矢射在潰兵群前方的空地上,激起一片驚叫和咒罵。
“此乃巨鹿郡安民都尉營駐地!再敢上前者,殺無赦!”王五的吼聲如同炸雷。
潰散的烏合之眾被這陣勢嚇住,加之身后并無督戰的軍官,最終罵罵咧咧地轉向其他方向。類似的場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不斷重復上演。
黃天谷如同一塊磐石,在混亂的潰兵潮中艱難屹立,憑借地利和嚴整的軍紀,一次次擊退了小股的、自發的沖擊。但林墨和王胥的心始終懸著,他們知道,真正的考驗尚未到來。一旦出現成建制的潰兵隊伍,或者有野心勃勃的潰兵軍官試圖奪占此地作為立足點,戰斗將不可避免。
這天傍晚,又一波潰兵從谷前經過,規模不大,約百余人,卻顯得有些不同。他們雖也狼狽,但行動間隱約還能看出些行伍痕跡,似乎有一個核心在維持著基本的秩序,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盲目亂竄,而是在谷外不遠處的一座小土坡后停了下來,似在觀察,也似在休息。
“戒備!”寨墻上的守軍立刻緊張起來。
然而,這支小隊伍并未試圖靠近,反而派出一人,脫下上衣以示無武器,舉著雙手,慢慢走向谷口。
“止步!何事?”哨塔上的軍官高聲喝問。
那人停在箭程之外,聲音沙啞卻清晰:“我等乃原河內郡兵,懷縣陷落時被打散。我等不愿為潰兵,亦不愿從賊,聽聞此處‘安民都尉’仁德,收納壯士,保境安民,特來相投!愿效犬馬之勞!”
招攬潰兵中的可用之才,本是林墨既定的策略之一,但非常時期,不得不防。
林墨聞訊來到寨墻之上。褚燕在一旁低聲道:“都尉,看其隊形氣度,不像尋常潰兵,其中或有能人。”
林墨點頭,朗聲道:“既是投效,便需守我谷規,聽我號令!你等首領是誰?上前答話!”
只見那土坡后站起一人,身材不算高大,卻極為精悍,面容沉靜,眼神銳利,雖滿面風塵,自有一股不凡氣度。他同樣除去上身甲胄,露出結實的筋肉和幾處新舊傷疤,大步走到先前那人身邊,對著寨墻拱手,聲音沉穩有力:
“在下常山真定人,趙云,字子龍!原為河內郡騎兵隊率!愿率麾下殘兵二十八騎,投效都尉,共抗亂兵,護衛百姓!請都尉收錄!”
趙云!趙子龍!
林墨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可是歷史上忠勇無雙、一身是膽的常勝將軍!他竟然會出現在這里,以這樣一種方式前來投效?
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林墨保持面色平靜。歷史已然改變,此時的趙云或許還只是籍籍無名的郡兵小軍官,但其潛力無可估量。
“趙子龍?”林墨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你既曾為官軍,當知軍法森嚴。入我谷中,便需與過去一刀兩斷,謹守號令,你可能做到?”
趙云昂首道:“云之所愿,唯在匡扶亂世,護佑黎民。都尉若以誠待我,云必以忠義報之!若有違逆,天地不容!”
“好!”林墨不再猶豫,“開側門,放他們進來!仔細搜查,確認無詐后,帶來見我!”
命令下達,谷口一陣忙碌。趙云及其麾下二十余騎被仔細檢查后引入谷中。雖然人人帶傷,疲憊不堪,但他們的戰馬、武器都大致完好,眼神中也保留著軍人的銳氣,與外面那些完全崩潰的潰兵截然不同。
片刻后,聚事廳內。林墨見到了洗凈塵灰、換上衣衫的趙云。近距離觀看,更覺其氣宇軒昂,英姿勃發。
“趙子龍,你說你愿護佑黎民?”林墨問道。
“正是!”趙云回答得斬釘截鐵,“云目睹董卓暴行,官軍潰敗,百姓流離,心中憤懣!奈何人微力薄,無處施展。聞都尉雖據守山谷,卻能安民剿匪,故特來投效,愿盡綿薄之力!”
林墨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真誠和那股尚未完全施展的抱負。這正是他急需的將才!
“如今潰兵如潮,強敵環伺,黃天谷危如累卵。子龍既來,便是我營中一員。”林墨正色道,“現擢升你為軍侯,統領你舊部,并再撥五十新兵于你,即刻參與防務,可能勝任?”
趙云沒想到剛一投效便得重用,心中感動,單膝跪地抱拳:“云,領命!必不負都尉信任!”
就在趙云起身,準備告退前往部署防務時,廳外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都尉!徐書佐回來了!已到谷口!”
林墨霍然起身!徐庶回來了!他從黑山回來了!
幾乎同時,另一名哨探連滾帶爬地沖進來,臉色煞白: “都尉!西面!西面發現大隊潰兵!打著…打著‘河內中部都尉’的旗號!人數恐有近千!正…正朝著我谷而來!”
徐庶回歸的消息帶來的喜悅,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嚴峻軍情沖散。
河內中部都尉?那是比林墨這“代都尉”級別更高的軍官!他率領的近千潰兵,絕非之前那些烏合之眾可比!
真正的考驗,終于到了。而剛剛投效的趙云,或許將迎來他的第一場惡戰。
黃天谷的命運,再次懸于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