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璧垂眸不語。
怎么能不知道?
前世她和衛朔被鎖在一起,被“捉奸”。
姚氏見事成,立即派人出去散播消息,讓他們的事情弄到滿城風雨,
又傳信讓二老爺衛元泰和兒子衛玠提前回京。
美其名曰“主持”侯府事務。
其實是來奪爵奪權。
那對父子是在上月二十七回到了府上。
立即就對姜沉璧和程氏斥責、咒罵,還請家法懲辦她們婆媳二人。
叔嫂通奸,還是婆婆親自下藥陷害。
事態實在嚴重。
老夫人想插手都有心無力。
最終衛朔被驅逐出京城,姜沉璧管家權被奪,和婆母程氏受了家法后罰跪祠堂,懺悔思過……
今生,書房之事因姜沉璧利落反擊,姚氏自作自受。
自然也不會給衛元泰和衛玠遞信。
按照父子二人離京時公文所示,正常回京就是半月后。
到時,姚氏知道沒有“貪污”、“被青鸞衛扣押”,平白折了銀子產業,也不知會如何跳腳?
姜沉璧托腮看著窗邊花幾上的蘭,有點期盼。
……
紅蓮把銀子存入銀莊后,去給錦華院那邊遞了話,說一萬兩銀子已經送去該送的地方,請姚氏放心。
這話聽在姚氏耳中,自是贖金送給了青鸞衛。
她安了安心,等待丈夫兒子歸來,心里也琢磨了許多修理那對父子的法子。
夜深人靜,姜沉璧忙完后歇下。
前世她是被燒死的。
如今重生,一看到火她便渾身緊繃,夜間外面點蠟燭,朦朧火光隔著床帳照過來她都不適。
最近她便讓紅蓮用夜光珠代替了晚上照明。
除非必要,盡量不點蠟燭。
夜光珠上罩一層輕薄的菱紗,散出的光華打在淡青色床帳上,柔和、清涼得像是月光。
姜沉璧看了會兒那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夜鶯輕啼,晚風簌簌。
漸漸似有甜膩異香沖入口鼻。
這是算計女子清白的下作香料!
姜沉璧抓起帕子捂了口鼻,怕前門有人,便從后窗翻了出去,跌跌撞撞一路往前跑。
意識漸漸渙散。
哪怕掐著手臂也無法保持清醒。
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起來。
身體也綿軟得如煮熟的面條兒似的,力氣逐漸消失。
她終于跌到一人懷中,本能攀附,“救……救我……”
那人一手扶握她肩頭,一手攬她腰背,將推未推,似想保持幾分君子風度,又似不舍溫香軟玉。
在她無助揪住他的衣襟時,那人將她抱起,帶入僻靜角落。
月亮掛梢頭,落下的銀霜照不見那角落的狂亂。
姜沉璧猛地翻身坐起。
額頭上凝出豆大的汗珠,她蒼白著一張臉,嘴唇微張,難以控制地喘著粗氣。
環顧一周,又沉默了良久,她才逐漸平靜下來。
這里還是素蘭齋,她的臥房。
她竟夢到自己**那夜。
前世,那一夜是她逃不開的夢魘,時不時就會夢到,并為那夢羞恥、憤怒、無助、彷徨。
重生后卻從未夢到過。
今夜,怕是白日里紅蓮說起青鸞衛,她心里存了念頭,便做了這個夢吧。
她呆坐半晌下了床榻,踩著鞋到窗邊,推開窗。
彎月掛在夜空,落下銀霜一般清涼的薄光,好似事發那一夜。
她手撫在尚平坦的小腹間,仰頭看月。
許久許久,忽地扯唇,笑容譏誚。
……
二老爺衛元泰和衛玠的事情“暫時解決”后,永寧侯府維持了幾日平靜。
姜沉璧也將現有產業清清楚楚理了一遍。
她為侯府操持數年,因心底認定自己已是侯府一份子,所以賺來的銀錢、鋪子等全都入了侯府公賬。
到如今,在這京城以及周邊,唯有大風堂那間鏢行,算是她真正的私產。
當年買得隨意。
但這些年霍家父子經營得當,姜沉璧這背后的東家也年年收入頗豐。
她父母還留下一些產業在青州,有舊仆看守。
累加起來倒也是一份厚厚的底氣。
理好一切,姜沉璧叫紅蓮給大風堂那邊遞了口信。
她要親自見霍家父子一面。
孩子如今雖還在腹中,但過不了幾個月就會藏不住肚子,她得早做打算才行。
三日后,大風堂回了信兒。
霍家父子空出了足夠的時間,只等她前去。
姜沉璧吩咐下人套車,帶上紅蓮和青蟬,準備出府一趟。
誰料剛上回廊,不遠處傳來下人歡喜的喊聲:“好消息,二老爺和二少爺辦差回來了!”
姜沉璧腳步微微一頓。
紅蓮詫異:“先前少夫人說半月后,如今才過了十二日,他們早了三日回來啊。”
“或許路況穩妥,提前三日也正常。”
“那咱們還出去嗎?”
“為何不出去?”姜沉璧話音淡淡,邁步向前,“他們是玉皇大帝么?還能叫我改了計劃。”
紅蓮心說:那當然不是。
可是他們回來,和二夫人姚氏一見面,萬兩銀子和青鸞衛扣押的事情豈不是穿幫,好像留下來應對一二比較好。
但看姜沉璧秀挺背脊,淡然側臉……
紅蓮又沒多嘴。
少夫人原就是極有主見的人。
被鎖書房之后,好像更有想法,更穩得住,叫人看不太透,但又莫名信任了。
姜沉璧帶兩個婢女照常出府。
在將要出角門時和二老爺衛元泰與二少爺衛玠照了面。
衛元泰今年四十出頭,身材已經發福,個子又不算高,立在那兒便像個粗木樁似的,蓄著須。
樣貌說不上好看,也不算難看。
一眼瞧去像個老實人。
但那雙眼睛里卻又閃著些晦暗的光,不似表面那般忠厚。
衛玠比他高出一個頭,今年二十三歲,倒是遺傳了幾分姚氏的精致,長眉細眼,很有些棱角。
但京中好看的人多了,他也便是尋常。
父子兩人趕路而來,風塵仆仆,更顯潦草。
竟與這雕梁畫棟的精致侯府似有些格格不入。
姜沉璧垂首見禮:“見過二叔、二弟,你們一路辛苦了。”
“快免禮。”
衛元泰呵呵笑著,抬了抬手:“侄媳這是要出去?”
“是。”
姜沉璧微笑著,隨口道:“知道二叔和二弟回府,特來相迎……然后出府采買些東西,晚上擺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衛元泰捋著胡子,夸贊了句“侄媳婦總是這樣禮數周全”,叫人抬了行禮,往自己院子去了。
衛玠慢了會兒。
等下人們走遠,他停在姜沉璧身邊,朝姜沉璧傾了傾身子,用很低很低的聲音笑著說:“數月不見,嫂嫂艷光更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