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珩是衛家最出色的孩子。
姜沉璧卻無娘家可倚仗。
老夫人看過那么多公侯貴府起落浮沉,怎會不知道一個男子沒有妻族幫襯,在這宦海中的艱難?
但姜沉璧有過人天賦。
十二歲起接觸衛家家業,十五歲便全權掌家。
她不僅將原本微薄的爵產經營得年年翻番,更憑玲瓏手腕與各府交好,成了京中交口稱贊的能干媳婦。
甚至鳳陽大長公主都曾說過,想收姜沉璧做義女。
她這才真正逐漸接納了姜沉璧。
衛珩去后她更把姜沉璧視作撐著侯府的支柱。
可如今……
老夫人輕輕一嘆。
“沉璧是不錯,可是珩兒死得早,她這么年輕,又這么能干……你沒聽到她們說嗎?大長公主都想做媒。
難保日后她不會嫁到旁人家,還怎么撐衛家的宅門?”
老夫人緩了緩,又說:“兼祧這種事,雖說難聽些,但未嘗不是辦法,只是程氏實在蠢笨,做的太難看了。”
先想辦法讓姜沉璧和衛朔養出情分,再給姜沉璧換個身份娶進家門。
那就不是兼祧,是正經的嫁娶了。
她早存了這份心。
可程氏干出這種事,還沒成功。
……
姜沉璧去看望程氏時,程氏紅著眼,拉著她的手懊悔不已。
“姚紅雁她說,長公主喜歡你,時時喊你去說話……長公主也確實派了身邊嬤嬤,想給你和文淵郡王做媒,
她還說你和青鸞衛都督謝玄走得很近……母親不是懷疑你清白,母親是怕,你這樣漂亮,這樣能干,肯定會有很多男子喜歡你。
母親也不是非要你為珩兒守一輩子,母親只是……只是自己懦弱慣了,我離了你我可怎么活?”
程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是淚。
姜沉璧原本過來的時候揣著冷意,打定主意不給程氏半分好臉色,還要嚴厲至極地訓問一番。
可此時看著她哭得如此慘烈……
姜沉璧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程氏和衛家大爺前去青州接她。
那時她父母尸骨未寒,她跪在靈堂里哭得肝腸寸斷,額頭也為父母磕破,流了滿臉的血。
程氏便是這樣,哭得滿臉是淚,憐惜地抱起她,問她痛不痛。
進到衛家后,程氏照看她十分細致。
她為她準備四季的衣裳,親手幫她梳雙環,親自教她讀書寫字,坐在床邊為她念故事哄她入睡……
她病了,程氏衣不解帶地照看她,還抄經去佛堂祈福,一跪就是整夜。
姚氏笑她,說別人的孩子養不熟,仔細養出白眼狼。
程氏卻從不把那些話放在心里。
她總說,阿嬰已經沒了爹娘,我不對她好誰對她好?
她是真的把自己當女兒愛護,養育。
前世程氏算計過她和衛朔之后懊悔不已,到最后都沒有怪過她,只說自己蠢笨,沒福氣。
和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擺起臉色?
姜沉璧暗嘆口氣,拿起帕子給程氏拭淚:“您把我當女兒,我也把您當親娘,我怎么會離開您?”
“真的嗎?”程氏淚眼朦朧地看著姜沉璧,“你真的不怪母親?母親做下了這等錯事……”
“我如果怪罪母親,怎會來看望母親?”
“阿嬰——”
程氏哭著喚姜沉璧的小名,把她緊緊抱在懷中,“我再也不會信旁人半句胡話,再不會了!”
姜沉璧與程氏相依多年,早已將她當做娘親。
前世她眼看著程氏咽了氣,自己無能為力,她何其痛苦?
如今隔世重逢,被她這樣緊緊抱著,嗅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姜沉璧的眼眶也發了酸。
就這般相擁了好久好久。
姜沉璧叫人打溫水來,給程氏凈面。
又拿起藥膏,給程氏那紅腫淤青的膝蓋處抹藥,“二夫人除了說我的事,還說旁的了嗎?”
“她還說朔兒……”
程氏咬牙切齒:“她說朔兒喜歡桑瑤郡主,郡主是康王唯一的女兒,康王是想給郡主招贅的!
朔兒日后定會入贅王府!到時再不會管我,我就是被這些話拐得昏了頭啊!”
姜沉璧暗暗又嘆一口氣。
她仔細上好了藥,與程氏認真道:“朔兒是與桑瑤郡主交情不錯,但兩人現在都還小,招贅之事更是外人捕風捉影,
哪能當真?
母親,您日后再不能隨意相信別人的話,要有什么事情拿不準,您就找我還有朔兒商量。
萬不可以打著為了我們好的名義做糊涂事了。”
……
姜沉璧陪了程氏大半日,安頓程氏歇下,便轉去老夫人的壽安堂,送上了這三日她盤賬出來的單據。
這些年她生財有道,外面田莊、鋪子進項不少。
二房、三房經常以各種名目支取銀錢。
三夫人潘氏是老夫人的侄女,雖也伸手,但尚且知道分寸,要的不多。
二夫人姚氏卻是動輒開口就是一大筆。
姜沉璧念著一家子的和氣,再者也不差那些銀子,多半是給了,如今清清楚楚全在那單據上。
老夫人看過臉色極為難看,“給老二家父子打點鋪路,給她自己置辦穿戴也就罷了,還給娘家送錢,
一次、兩次、三次!
這當我們衛家是銀莊了不成?”
姜沉璧垂首:“是孫媳管家不嚴。”
“不是你的錯。”
老夫人把單據拍在小幾上,“你二嬸什么性子,我怎會不知道?仗著長輩身份撒潑,你是息事寧人才拿銀子。
親戚是該相互幫襯,可我衛家也不是開善堂的。
把單據給她們都送去,叫她們補齊占了公中的銀子!”
姜沉璧離開了。
老夫人嘆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望著家里和睦,
可現在老二家的攛掇老大家的做出那等腌臜事,惹得沉璧翻臉,老婆子我也不管她了,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補吧。
也好長點教訓,以后安分點!”
……
姜沉璧當晚就派人把單據分別送去二房、三房院中。
三房潘氏住云舒院,收到單據眉心微擰。
身邊心腹詫異:“怎么好端端算起賬來了?還算了往前好幾年的……”
“她差點就被算計了,自然氣憤,要翻舊賬。”
潘氏把單據過一遍,心里有了數,“五百多兩而已,不多,從庫中取了送去吧,你親自去,客客氣氣地送回去。”
“可少夫人只是晚輩,貼臉跟咱們要錢……”
潘氏:“她掌家,老夫人也向著她,她便是晚輩我也得給三分面子,你去吧,照我說的做。”
二夫人姚氏住錦華院。
收到單據后簡直暴跳如雷,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