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維祺在這一刻才發現,原來鄭梉給自己設下的真正陷阱。
是那些留在升龍城的朝臣。
那些朝臣是垃圾,鄭梉帶著沒用所以留下了。
但這些垃圾們最擅長的就是裙帶關系,相互交好互相交易,把自己的兒女放進一個有未來有好處的地方。
禁軍,就是一個最好的地方。
黎維祺認為自己有黃氏后人輔佐再無后顧之憂,這也是他把禁軍將領當做心腹的原因。
但從未走出過王宮的傀儡,是永遠都理不順這其中彎彎繞的。
所以他對禁軍將領再問。
“戶部侍郎宋天宇,但你姓馬又如何可能是他的兒子?”
他不懂。
他永遠不懂嫡庶之別在官宦人家的區別,更不懂什么叫**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嫡子自然接掌家業,但庶子則會變通隨母姓或干脆用假姓去謀取未來、去為家族增添實力。
有家族暗中幫襯,這庶子便大有可為反哺家族。
這些事不是秘密,但他這個從未走出過王宮的傀儡并不知道。
因為他眼里只有一個敵人,準確的說他認為配稱為自己對手的也只有一個人。
鄭梉。
這就是孫明垣一句話就能策反禁軍將領的原因,因為鄭梉的這步棋但凡是個有常識的都騙不了。
但唯獨能坑黎維祺。
而且他現在才明白為啥鎮壓越殺越多,越鎮壓反彈越狠的原因。
他一口氣殺光了鄭梉留下的所有朝臣。
但誰還沒幾個改名換姓的兒子后代呢?
誰還沒幾個效忠自己的家奴呢?
就連他這個傀儡都有人誓死效忠,那些朝臣為啥就不能有呢。
呆愣愣的看著王宮城墻上的禁軍將領,黎維祺突然感到怕了。
身后傳來了喊殺之音,那些人就快殺到了。
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打巷戰,以房屋為屏障阻擋那些人。
期盼明軍進城殺光那些人才能解自己之危。
“孤,必凌遲爾!”
黎維祺說完轉身。
“退守街巷迎敵!”
獵武回的千戶率騎兵到了升龍城的城門口,但卻并沒有下令進城。
因為在他們的身后,蕭云舉的大軍也到了。
蕭云舉坐在馬上抬眼看了看城門上的升龍二字,隨即下令。
“繞至城西助謝永強滅敵守住西門,防止城內之人外逃。”
這是給獵武回的命令。
“命火炮架設其余三門,但有開門外逃者殺無赦!”
黎維祺期盼的明朝大軍終于到了,但并非他設想的那般進城替他殺人。
...
黃五福在接到黎維祺的命令后,早就做好了準備。
蟄伏如此多年,終于等來柳暗花明的一日。
黎朝也終于再出明主,在這詭譎的局勢之下借勢而起。
他已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只等鄭梉一到便可手刃此竊國之獠。
“你是誰?”
他猛然抬頭,看向那個徑直走進自己營帳的陌生人。
但回答他的是一閃而過的寒芒,看著被割斷喉嚨倒在血泊里的黃五福,這個出手之人抖了抖匕首上的血跡。
“我叫伏六,來自遼東。”
他是東廠的人,他跟的老大叫魏柔嫣。
他沒有名字,因為他是孤兒,之所以叫伏六是要飯的時候他就跪在那捧著碗。
什么時候把他的碗裝的滿滿的,他才會笑著磕頭離去。
在遼東,管倒太滿的酒杯或者水缸叫伏溜伏溜地。
在被千戶大人從雪殼子里救出來后,他就管自己叫伏六。
伏,是因為千戶大人說東廠都是見不得光的人。
六,是他聽老人說六六大順。
好好干活替陛下賣命,然后娶妻生子長命百歲。
這一夜,黃五福的大營里被殺的將領有六人之多,親兵更是被全部毒殺。
所以當鄭梉到達黎朝南部邊境的時候,十分順暢的接掌了黃五福留下的所有軍隊。
鄭梉皺眉,黃五福居然是被黃莘夫的后人所殺,那個老匹夫的后人潛伏到了黃五福的身側。
在得知自己到來之前動手殺了黃五福。
這讓鄭梉的臉色十分難看。
沒想到自己又被那傀儡擺了一道,白白損失了一名帶軍猛將。
但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稍微整頓之后便是率軍直奔廣南國而去。
把守廣南邊軍大營的主將是自己的人。
如此拿下廣南當輕而易舉。
鄭梉極為順利的進入廣南地界,那廣南的邊軍主將已是提前清理大營里王室之人。
隨后將近十萬大軍對著廣南國都富春城浩蕩而去。
富春城距離靈江兩百二十里。
靈江,就是廣南和黎朝的邊界線,這條靈江可謂是廣南阻擋黎朝南下的天塹。
但這天塹在內鬼之下變得毫無用處。
天塹被破,邊軍反水毫不知情下,廣南被滅已是毫無懸念。
但在另一個方向,閻應元帶著他的生苗戰兵以及廣西其他少數民族組成的大軍。
正沿著水路乘船向富春城進發。
他一直待在高平城,一是看著莫敬寬別回頭,二則是籌集船只等待物資。
物資是什么呢?
自然是陛下給的火器。
他不用像蕭云舉一樣雨林作戰無法發揮火器的最大功用,所以他一直在等的是...玄甲裂鋒!
由孫元化根據戚繼光偏廂車改良而來的鐵制戰車。
改良的之后可隨提隨走的弗朗機炮、燧發槍、熱氣球、火龍槍...
基本上軍工廠出產改良的火器,崇禎這次給他備齊了。
一起送來的,還有軍工廠專門負責修理和指導的技術員。
這些人是輔助閻應元而來,在實戰中知道閻應元麾下從未接觸過火器的生苗們。
同時也要負責把這些火器在戰場上的表現,詳細記錄之后帶回去再針對改良。
蕭云舉沒理會鄭梉,是因為干鄭梉不是他的活。
分工很明確,他干的是黎維祺拿的是升龍城。
閻應元干的是鄭梉,拿的是富春城。
...
巷戰進行了一日夜,地面坑洼之處已被血水填滿。
黎維祺頭發蓬亂,手里握著長劍面帶無盡驚恐。
整個升龍城變成了人間地獄,他麾下的八千人如今只剩身前的老宮人一個。
他的兵卒早就沒了,但他所處的房頂之下卻爆發更加慘烈的廝殺。
這些廝殺之人不是為了要保護他,而是要爭搶第一個斬殺他的功勞。
他面色灰敗的從房頂看著遠處緩緩進城的明軍,當啷一聲手里的長劍掉落。
原來,自己和鄭梉...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