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穎,按照大乾律法隨意污蔑她人,是要仗二十。”
人群里一個黃衣少女走出來,冷著眸子,板著臉,絲毫沒有少女的嬌俏,若不是衣衫鮮活,真就該懷疑對方是宮里嚴厲的教習女官。
崔鄢,崔太師的最小的孫女,聰穎,漂亮,為人老沉,說話做事,和她兄長崔相一樣嚴謹,守禮到有些死板。
不過她本人更嚴重,不僅嚴以律己,也嚴于律他。
嘴不饒人,神都沒幾個貴女敢和她往來。
“你別胡說,我沒有。”
“沒有,那便是孫大人私下里利用官職特權調查百官。”
“我……”孫穎害怕地朝著長公主看過去,她,她不過是想要討好長公主,而且這個京妙儀不過是罪臣之女,她崔鄢居然不幫長公主,幫她說話。
“長、長公主,我,”
長公主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京小姐還真是牙尖嘴利,剛來神都,便這般步步緊逼?
這孫小姐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青州京家人是出了名的心胸寬廣,想必應該是不會介意,小孩子之間不懂事吧。”
“小孩子,她今年十七,想當年長公主在這個年紀已經生下玉溪郡主了。”
長公主眉頭緊鎖,對于如此不給她面子的崔鄢,她暗自咬了咬齒貝。
“崔鄢,長公主可是你嫂嫂,你不是最守規矩嗎?你的規矩呢?還有這有你什么事情。
你如此袒護罪臣之女,莫不是當年貪污茶稅一事,你崔家也有參與。”
有長公主護著孫穎瞬間大著膽子,“也是這大乾有個俗語,又崔必有京,我看當年之事……”
“孫小姐謹言慎行,當年我父親被指貪墨茶稅,判斬首,按照大乾律法,地方官員犯重大案件,理應押送至神都,由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法司會審。最后交由陛下定奪。
防止出現錯判、冤案。
可我父尚未有申冤的機會便被判斬立決。
這其中緣由,我這個親生女兒都不知,沒想到孫小姐知道的如此清楚。
不如這樣孫小姐隨我一同敲登聞鼓,面見圣上。
也好讓我京家人明白,到底是我父罪該萬死,還是有人蓄意報復。
我父親雖不在了,可我祖父任是太傅。
你說京家和崔家連手,你若無證據,便是誹謗當朝命官。”
京妙儀不急不躁,一字一句,條理清晰,邏輯縝密。
嚇得孫穎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崔鄢冷不丁地開口,“按照我大乾律法,誣陷當朝命官,是要杖八十,徒三年。”
崔鄢的話就像是惡魔的低語,本來就被京妙儀氣場嚇到,如今再聽到這話,她心虛地想要逃,結果不知道誰伸腳拌了她一下。
直接摔了狗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處于看戲狀態的趙葭郡主可算是輪到她發揮了,“快,你們幾個還做什么,將孫小姐扶起來,送回孫家,讓孫大人好好教育,畢竟禍從口出。”
京妙儀感受到長公主投來的殺意,她的目光并不閃躲,正面迎上去。
從她打算復仇的那一日起,她就沒有打算畏手畏腳。
以身入局,勝天半子。
只有讓他們看到京家人出現,他們定然會再次出手。
雁過留痕,風過留聲。
她就不信,這群人不會露出狐貍尾巴。
長公主冷笑一聲,忽地抬高音量,“前些日子長樂從崔府哭著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長樂又調皮了,崔老可要費心教育長樂。”
她故意加上重音,“畢竟這長樂是崔相和本宮唯一的女兒。”
她試圖在京妙儀的臉上看到傷心,難過或者一絲的不甘。
然而至始至終京妙儀的臉上都是平靜的。
好像這崔顥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崔鄢公事公辦的開口,“這長樂郡主既然姓了崔,我崔家自然用心教育,定不會養成囂張跋扈,不通情理的性子。”
她對著長公主和趙郡主拱了拱身,“我性子直,說話直白,本就不適應這樣的場所,那我這便先告辭了。”
接二連三的被懟,長公主自然不爽,這崔鄢她如今動不得,京妙儀這個孤女,她還殺不得了。
京妙儀這張臉還真是和她媽一樣令人作嘔。
當初就不該饒她一命,反倒是給她機會在她面前嗡嗡叫。
“本公主府尚且有事,便不打擾你們年輕人聚會。”
*
“我要見陛下。”郭貴妃不相信這是陛下的旨意,一定是皇后那個賤女人,她故意挑撥她和皇上的感情。
郭貴妃沖到長生殿想要進去。
這一次小安子可不敢再耍聰明,那次要不是李內侍來得及時,郭貴妃差點沒掐死他。
“娘娘,陛下眼下在忙,而且娘娘現在應該在興慶宮禁足。”
“啪——”帶著護甲的手狠狠扇在小安子的臉上,那白凈的小臉上瞬間帶著血痕。
“你個腌臜玩意也敢攔本宮。”
“娘娘,不可。”小安子顧不得臉上的傷快步上前攔住去路,“娘娘,你現在不能進去。”
郭貴妃冷著臉,上去一腳將人踹開,直接要沖進去。
李德全從殿內走出來,眼神掃到臉上的血跡,上去拽著小安子的耳朵,“你個蠢蛋玩意,陛下要你上茶,你在這做什么?看看這一臉的血,怎么當差,還不快滾回去,好好洗把臉。”
他說完這話臉上換上笑,“郭貴妃,陛下正在和大臣商量軍政要務。
再者娘娘現在在受罰期間,你知道的陛下的性子。”
尚服局司衣捧著新做好的衣服走上前對著郭貴妃行禮后,李德全讓人進去。
不是說在商量軍政要務嗎?
陛下就是不想見她,郭貴妃氣得握緊拳頭。
一旁的宮女小聲勸解,“娘娘,皇上最疼你了,等過幾天陛下氣消了,娘娘再哄一哄。”
“本宮剛剛看到司衣司的人給陛下送衣服,那衣服不像是尋常陛下的常服。”
“奴才有個同鄉在司衣司,聽說是即將上任的鴻臚寺卿的小女兒為陛下畫的一副屏風上的衣服。
陛下讓司衣司的人將這衣服趕制出來。”
“青州京家,當年被趕出神都,如今還敢回來。
本宮才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想要勾搭陛下,也要看看她有沒有命。”
李德全進去,宮女正在給麟徽帝換衣服,紅衣錦袍,上面繁復的花紋,司衣司的一百二十位女官連夜趕制出來。
不得不說京小姐的選衣服的眼光可比選男人的眼光好得不止一星半點。
這件衣服襯得陛下威嚴而奪目,讓人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朕,好看嗎?”麟徽帝挑眉對一旁宮女招手示意他們下去。
“陛下自然好看,奴才一下子都沒緩過神,還以為看到神仙了。”
“呵呵。”麟徽帝一腳踹過去,坐在龍椅上看著屏風上的畫,“李德全,朕問的是衣服,沒問人。”
“奴才愚笨。”李德全討巧地走上前,“陛下,奴才看著畫尚未畫完,要不找畫師補全。”
天子腦海里浮現出京妙儀那張泛紅的眼眸,嬌弱無辜。
好像她還沒在朕的面前笑過。
朕長得有這么嚇人嗎?
麟徽帝陷入自我懷疑,他拿起一旁的銅鏡反復仔細看著。
嗯,非常完美。
“李德全,你說朕長得很嚇人嗎?”
李德全心一緊,眼珠子都快掉了,“陛下,您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陛下,英明神武,絕世容顏,從前那蘇傳國的女王還對陛下你一見鐘情,想要入宮為妃呢。”
“那你說她為何見朕總是淚眼汪汪。”
李德全:“……”
老奴的陛下小祖宗,您要不要瞧瞧您干的什么事。
是個人都該被嚇哭了吧。
原本人家夫妻倆好好過日的,結果陛下你非攪得兩個人和離。
平常人家也就算了,那可是最講究禮教規矩的青州京家。
她沒選擇自縊都算是里面堅強的。
還笑,怎么笑得出來。
“李德全,你要再敢在內心蛐蛐朕,朕賜你板子信不信。”麟徽帝揪著他耳朵拎起來。
“陛下,老奴哪敢?”
“我是你主子,你是我的狗,你這條狗在哪刨坑埋骨頭朕一清二楚。”
麟徽帝站起身,雙手叉腰,“去將人請進宮,朕倒要看看她會不會笑。”
再次來到長生殿。
京妙儀比起之前更難以平靜,她走得很慢,腦海里不斷地思考該如何面對帝王才不會引起陛下的懷疑。
麟徽帝看著慢慢跟在小安子身后的京妙儀,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像是布上陰云,不開心。
來見朕,不開心。
陛下瞬間怒了,不是她有什么不高興的。
朕對她不好嗎?她說她一個人在神都孤苦無依的,朕把她伯父一家調回來。
這后宮哪個人還能享此殊榮。
走的這么慢,是在磨蹭嗎?
很好,朕今日非要好好教訓她。
進殿前,李德全在她耳邊輕聲,“京姑娘,多笑笑,陛下喜歡笑的。”
“啊?”京妙儀還沒明白怎么事,就被推了進去。
天子一身紅色錦袍,腰間金鑲玉帶,未束發而是編發,那三千青絲上一抹紅繩綁著的長生辮如此的顯眼。
除了玄色大氅以外,和她畫上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當初她畫著屏風不過是故意刺激帝王,讓他心里時刻掛念著。
可她沒有想過陛下竟然會讓人將衣服趕制出來。
她站在原地有一瞬間的恍惚。
“京妙儀。”
直到陛下出聲,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妾叩問陛下圣躬安。”
麟徽帝對于她“癡迷”眼神很滿意。
他上前主動牽起京妙儀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涼涼的。
嗯,還是她身上的蘭花香好聞。
懲罰?
眼下的麟徽帝哪里還想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