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
麟徽帝看著一水的上表請安的折子,抄起就摔在地上,“這群閑出屁來的廢物,朕寅時起亥時休為的就是批閱這些廢話?”
李德全忙不迭地上前去見奏折,只見奏章上赫然批閱著幾行大字。
爾除請安外亦別無其他才能,婆婆媽媽,冥頑不靈,爾之屁話,朕亦煩之。
“真當(dāng)朕每日尋歡作樂,閑得慌?怪不得皇祖父和父皇都是個短命鬼,依朕看就是天天批閱這些廢話給累死的。”
李德全慌得擦汗。
老奴的小祖宗陛下啊,您是要隨機(jī)嚇?biāo)酪粋€忠仆嗎?
陛下執(zhí)政多年還依舊孩子心性,有什么說什么。
這戍邊的大將軍,日日上問安的折子,還不是怕陛下您把他忘了。
“陛下息怒,夜已深,不若早早就寢?”
麟徽帝看著回來的李德全眼底閃過狡黠,“他可明白朕的意思?”
“沈大人言定不辜負(fù)陛下信任,定當(dāng)為大乾……”
“他懂個屁。”麟徽帝笑出聲,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這人還真有意思,白天附小做低對著比他大不了幾歲的鎮(zhèn)國公喊爹。為此還要把媳婦送出去。
晚上又要在比他大十幾歲的長公主床榻上伺候著。要不說他是個忍者神龜。”
李德全擦了擦額前壓根沒有的汗,也就陛下是天子敢這么直白嘲諷。
這沈大人此舉雖然為士大夫們所不恥,但奈何又用啊。
“她呢?”
“?陛下說誰?”
麟徽帝舌尖舔了舔腮側(cè),對李德全招了招手。
李德全上前,天子伸手讓他轉(zhuǎn)過去。
他一腳踹在李德全屁股上,“現(xiàn)在知道朕再問誰了嗎?”
李德全揉著屁股,屁顛屁顛地爬起來,他這個小祖宗陛下一會一個心情。
“陛下畢竟幫了沈夫人,想必定然萬分感謝陛下。”
“感謝朕,怎么沒見她入宮謝恩。”
不是,酉時,臣婦入宮面圣謝恩,陛下你瞧瞧這合理嗎?
這事要是傳出,前朝后宮那都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那些個冥頑不靈的諫議大夫定然會唾沫橫飛。
到時候神都一人一個唾沫星子都能把沈夫人給埋了。
“或許沈夫人想要好好打扮一番再入宮面圣謝恩。”
李德全畢竟在陛下身邊侍奉多年,怎么勸解陛下,比底下的士大夫們還清楚。
“如此朕倒要好好等著。”
沈府。
沈決明眸色幽深,將人摟進(jìn)懷里,冰涼的手掌像條毒蛇攀附在她的后頸,“妙儀,李內(nèi)侍的話是什么意思?”
[沈夫人,身體可好些了,你有一物落在下,陛下特命奴才送來。]
[對了,沈大人陛下很是看重內(nèi)宅安定,沈夫人至純至真,可莫要辜負(fù)。]
京妙儀緊了緊手心里的盒子,她知陛下喜怒無常,可怎么陛下也是天子,君無戲言啊。
明明答應(yīng)她不會讓第三人知曉。
“妙儀,陛下說你落下了東西,是什么?”
“妙儀真的是為我還愿,而不是私會情郎。”
沈決明的眼神越發(fā)的冰冷,洶涌駭氣在眼底瘋狂翻滾,她一個內(nèi)宅婦人,陛下為何會知曉。
妙儀貌美,哪個男人看了會不心動。
他是要將妙儀送給鎮(zhèn)國公但他決不允許妙儀主動給他戴綠帽子。
就連陛下也不可。
他作勢要伸手將盒子打開。
京妙儀心下一驚不知覺地收手,她離開的匆忙,等回來處理衣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那穿著的緋色鴛鴦肚兜不見了。
她哪知當(dāng)今陛下會如此頑劣故意戲耍她,這盒子里的肚兜斷然不能讓沈決明看到。
否則沈決明斷然不會放過她,如今的陛下可不會將她一個嫁作人婦之人放在心上。
她不能就此功敗垂成。
京妙儀眼中淚光閃爍,“沈郎,你這是何意?
我去萬佛寺還愿是沈郎你應(yīng)允的。
為了給沈郎還愿,不慎扭傷了腳,恰巧陛下遇見。
陛下知我是沈郎之妻,這才讓李內(nèi)侍扶我去見大夫。
故而李內(nèi)侍才會問我身體可好些了?”
“沈郎如此深問,是何用意?”
美人落淚,宛如風(fēng)雨襲擊散落在地的花。
她嗔怪地伸出拳頭砸在沈決明的胸口,“沈郎既然對我有所懷疑,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以證清白。”
沈決明心慌連忙將她拉回懷中,“是為夫的錯,只怪妙儀太過動人,在青州的時候想要娶妙儀之人都快踏破京府的門檻。”
京妙儀眸光落在陛下賞的烏龜,眸色暗下,要不說他是個能忍的。
當(dāng)年求娶之人眾多,就他是面對父親毒蛇之言還能面不改色笑著奉承。
他可真會忍會裝,讓父親都信以為真,死前將她托付給他。
沈決明打橫將人抱起,“妙儀,夜已深,就讓為夫好好向你賠罪。”
“沈郎,妾身今日不舒服,恐怕不能侍奉郎君。”她說著要推開他。
“無妨,為夫就抱著妙儀。”
夜深,京妙儀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睡死過去的沈決明,眼底的恨意毫無掩藏,她悄無聲息地從枕下拿出簪子。
沈決明,你罪該萬死。
簪子抵在他的脖頸處,在刺入的前一秒,她收手。
不行,不能讓他就這么死了。
翌日。
京妙儀在梳妝臺前看著陛下送來的錦盒。
“夫人,昨日李內(nèi)侍那意思是不是表明,大人不能將夫人送出去了。”寶珠是她陪嫁丫鬟,昨日之事她自然是知道內(nèi)情。
“沈決明狼子野心,他怎么可能放棄大好的機(jī)會。”
只要陛下沒有明說,那他沈決明就可以當(dāng)做不知道。
如今他還沒把她送給鎮(zhèn)國公就已經(jīng)是四品吏部侍郎,把她送出去之后,能得到的更多。
像他那般自私自利,怎么可能放棄這么好的機(jī)會。
“那、夫人,該怎么辦?要不去求求陛下?”寶珠握緊手心,眼中滿是擔(dān)憂之色。
陛下,豈是她一個內(nèi)宅婦人想見到便能見到的。
京妙儀的目光落在那錦盒上,“去將里面的東西銷毀干凈。”
“寶珠,替我查一下岐州長史嚴(yán)大人夫人的行蹤。”
岐州長史嚴(yán)卿之曾是父親的學(xué)生,父親曾夸贊為人聰穎,知世故而不世故。
她一個人想要替父親翻案,獨(dú)木難行,必須得找到志同道合的幫手。
書齋。
“夫人這幽明錄賣得火熱,小店最后一本在那位夫人手上。”
嚴(yán)夫人順著伙計(jì)的手看過去,女子一身月白色蘭花云錦衣裙典雅而恬靜。
“這位夫人你也喜歡幽明錄?”
“京妙儀!”
她倒是有些意外,畢竟她生于青州長在青州,隨沈決明來神都后,他便有意不讓她隨意出府門。
嚴(yán)夫人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解開口解釋道,“我夫君是岐州長史嚴(yán)卿之,五年前我與夫君相識還是多虧了令尊。”
她似想到什么,瞬間戛然而止,“對了,京小姐你何時來的神都?”
“三年前隨夫君而來,我夫君是吏部侍郎沈決明。”
京妙儀主動換了話題,“原來是嚴(yán)師兄的夫人,當(dāng)年嚴(yán)師兄大婚我落水得了風(fēng)寒這才未能參與。”
她將手中的書遞給嚴(yán)夫人,“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本書便贈予嚴(yán)夫人。”
“妙儀,你也別叫我什么嚴(yán)夫人,我長你幾歲,你喚我趙姐姐就行。”嚴(yán)夫人大手拍在她肩膀上。
這力道讓她一踉蹌,不愧是將門之后。
“趙姐姐好,沈郎擔(dān)心我便不怎么準(zhǔn)我出門,我在神都也沒什么朋友。”
“神都是不是沒怎么逛過,我?guī)愫煤霉涔洹!?/p>
趙葭的父親是永安王當(dāng)今陛下的三叔。
借趙姐姐的勢她或許能有機(jī)會再見陛下。
長生殿。
這是麟徽帝第七次嫌棄茶水溫度。
年輕的皇帝坐在龍椅之上,英俊的眉眼中邪氣橫生,這都什么時辰了,謝恩還要朕來等著她。
麟徽帝皺眉,就在他再一次要抱怨茶水溫度太涼時。
李德全實(shí)在是受不了,早死晚死都得死,還不如死得干脆點(diǎn),“陛下,聽聞沈夫人此刻與趙葭郡主逛神都。”
麟徽帝對著李德全招了招手,揪住他耳朵,話里帶著笑,“朕有問她嗎?”
“奴才多嘴。”李德全一邊說一邊打著嘴。
“滾遠(yuǎn)點(diǎn)。”
麟徽帝黑著臉,好個忘恩負(fù)義的家伙,不來謝恩,跑去和旁人逛神都。
一個小小臣婦,早已為人婦,已是昨日黃花,她比朕還老四歲,朕與她計(jì)較豈不顯得不尊重老人家。
他想著翻開案桌上的奏折。
撫州刺史:皇上你好嗎?
紀(jì)州織造司:皇上你好嗎?
涼西節(jié)度使:皇上你好嗎?
麟徽帝臉黑得像墨,拳頭越捏越緊,“咔”毛筆被生生捏斷。
“都是些什么狗屁廢話,朕要是不好,神都的永樂喪鐘聽不到?”
“我看這些人都太閑了,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慌忙跪下,小心地擦著手心的汗,這些個大臣算是馬屁拍在馬屁股上了。
麟徽帝在白紙上赫然寫下幾行大字,“傳朕旨意,命撫州刺史、紀(jì)州織造司、涼西節(jié)度使三人入神都到齊了一同查看。”
“啊?”這三地最近的撫州也要半月來神都。最遠(yuǎn)的涼西緊趕慢趕也要一月。
“嗯!”
李德全閉嘴,小心翼翼抬眸,白紙上赫然寫著——爾等職任是什么?更為盲聾死畜牲。
罵得真臟啊。
奴才的陛下小祖宗啊。
這幾位大臣真就是倒了血霉,陛下,你要是想見沈夫人就去見何必在這里嘴硬。
你可是陛下,什么是要您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