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看書看晚了,這會兒腦子還是一團漿糊。
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墻上的掛鐘,才早上八點。
她皺著眉,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推門走了出去。
堂屋的門敞著,餐桌旁坐著大姨趙桂芬。
趙桂芬嘴唇正上下翻飛,在那兒嗑瓜子。
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
而陸言禮,正縮在飯桌的一角,面前擺著半碗剩下的稀飯湯子。
聽到謝吟秋出來的動靜,陸言禮渾身一抖,下意識地把手里的饃饃往身后藏。
那是一種長期被虐待后形成的條件反射。
只要看見趙桂芬,他就覺得自己又做錯了事。
謝吟秋原本還帶著幾分起床氣的腦子,在看到趙桂芬的一瞬間,徹底清醒了。
她幾乎是本能地想到了那天晚上的傷痕。
這女人什么時候來的?
趁著自己睡覺這會兒,是不是又對孩子動手了?
“陸言禮!”
謝吟秋幾步沖過去,一把抓住陸言禮的手腕,把他從凳子上拉了起來。
陸言禮嚇了一跳,手里的半個黑面饃饃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他驚恐地看著謝吟秋,不知道這個這幾天對他還算溫和的女人為什么突然發瘋。
謝吟秋根本顧不上他的反應,伸手就去擼他的袖子,又去扯他的衣領。
眼神在那瘦小的胳膊和脖頸上飛快地掃視。
沒有新傷。
還好。
那些青紫都是舊的,有的已經開始消退變黃。
謝吟秋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干什么干什么!”
趙桂芬看著謝吟秋這瘋魔一樣的動作,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是做賊心虛。
那天把孩子帶回來的時候,她就怕這新媳婦發現孩子身上的傷。
可轉念一想,這后媽哪有真心疼孩子的?
不都是面子功夫嗎?
但這會兒看謝吟秋那架勢,分明就是在檢查傷口!
趙桂芬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卻立馬炸了毛,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摔,尖著嗓子倒打一耙:
“我說侄媳婦,你這是發什么神經?一大早起來就對孩子動手動腳的,你是要打他還是要怎么著?”
“我就知道,這后媽沒一個好東西!我看你長得白白凈凈的,心腸怎么這么歹毒?”
“錚昀要是知道他娶了這么個蛇蝎心腸的女人回來,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謝吟秋確定陸言禮沒再添新傷,慢慢直起腰,把孩子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她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在那兒唾沫橫飛的趙桂芬。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大姨這話說得真有意思。”
謝吟秋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我檢查一下孩子有沒有被那不知哪里來的野狗咬了,怎么就成歹毒了?”
“倒是大姨您,這一大早的不請自來,坐在別人家里指手畫腳。”
“知道的是您來走親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來的長舌婦,專門來挑撥離間呢。”
“至于陸錚昀悔不悔青腸子,那是我們兩口子的事,跟您有什么關系?您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點?”
趙桂芬被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在陸家作威作福慣了,陸錚昀那個木頭疙瘩對她向來敬重,從不敢頂嘴。
哪想到這個新進門的媳婦,嘴皮子竟然這么利索!
“你……你這個沒教養的!”
趙桂芬氣得直拍桌子。
“我是長輩!你就這么跟長輩說話的?你看你像個什么樣子?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讓孩子餓著肚子吃冷饃饃,你自己倒好,睡得跟死豬一樣!”
“這就是首都大學生的素質?這就是大家閨秀的教養?”
“我看你根本就不配當陸錚昀的老婆!更不配當言禮的媽!”
趙桂芬越說越來勁,手指頭都要戳到謝吟秋臉上了。
“照顧不好孩子,你就滾回你的老家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謝吟秋看著趙桂芬那張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心里的厭惡達到了頂峰。
這老虔婆,這是看自己沒發現孩子身上的傷,想先發制人。
給自己扣個“懶惰虐待”的帽子?
好掩蓋她自己才是那個施暴者的事實?
想得美!
“我不配?”
謝吟秋冷笑一聲,往前逼近了一步。
她比趙桂芬高出半個頭,氣勢上瞬間形成了壓制。
“大姨,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言禮這孩子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心里比誰都清楚。”
“我起得晚,那是我的作息。”
“但我至少沒讓他餓得皮包骨頭,沒拿著棍子往死里抽他!”
“您口口聲聲說我是后媽,心腸歹毒。”
“那您這個親姨婆,把孩子照顧成這副鬼樣子,身上連塊好肉都沒有,您這心腸,怕是都爛透了吧?”
趙桂芬臉色瞬間煞白。
她……她發現了?
趙桂芬眼神閃爍,不敢跟謝吟秋對視,嘴硬地嚷嚷:“你……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小孩子調皮,磕磕碰碰那是常有的事!怎么就成我打的了?”
“倒是你,既然你不歡迎我,那我也沒必要在這兒受你的氣!”
說著,趙桂芬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在了廚房門口的那個竹籃子上。
那是昨天錢毅送來的補給,里面有兩斤豬肉,還有一兜子雞蛋。
在這個年代,那可是金貴東西。
“反正這孩子你也不上心,這肉和蛋與其讓你糟踐了,不如我拿回去給言禮補補身子!”
趙桂芬說著,手腳麻利地沖過去,一把抄起籃子就要往外走。
這是既然吵不贏,那就明搶了?
簡直無恥至極!
“給我放下!”
謝吟秋厲喝一聲,動作比她更快。
就在趙桂芬一只腳剛跨出門檻的時候,謝吟秋一把抓住了籃子的提手。
“哎喲!你干什么!你還要打長輩不成?”
趙桂芬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城里姑娘手勁兒這么大,死死拽著籃子不撒手。
“這是陸錚昀的東西,我是他老婆,這就是我的東西。”
謝吟秋面無表情,手上猛地一用力。
“至于您,想拿走這東西,經過我同意了嗎?”
“大姨,您要是想吃肉,自己買去。想搶?那咱們就去找保衛科評評理,順便讓大家伙看看,言禮身上的傷到底是怎么來的!”
提到保衛科,趙桂芬徹底虛了。
這大院里住的都是軍官家屬,要是真鬧大了,查出她虐待烈士遺孤的事兒,陸錚昀那個冷面閻王回來還不得剝了她的皮?
更別說她還要靠著陸錚昀的津貼過日子呢!
“你……你行!算你狠!”
趙桂芬見占不到便宜,恨恨地松開了手。
“謝吟秋是吧?咱們走著瞧!等錚昀回來,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