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馬老師走到了窗邊,看著樓下的西湖。
西湖的水很靜。
但他心里的波瀾卻很難平息。
這個年輕人,才十八歲吧?
這種大局觀,這種對政策的敏感度,這種對商業(yè)終局的預(yù)判……真的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能有的嗎?
他突然覺得后背有點發(fā)涼。
幸好。
幸好這小子做的是門戶網(wǎng)站,不是電商。
如果他是做電商的……
馬老師甩了甩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
“你這張嘴啊。”馬老師苦笑了一聲,“死的都能被你說成活的。明明是你貪那三千多萬的廣告費,硬是被你上升到了國家戰(zhàn)略安全的高度。”
“馬老師,賺錢和戰(zhàn)略,并不沖突。”夏冬笑了。
“行。”馬老師嘆了口氣,“這一局,算你說得通。壟斷這把刀,確實懸在頭上。留個老二在后面追著,確實不是壞事。”
“您能理解就好。”
“不過……”
話鋒一轉(zhuǎn)。
商人的本性瞬間回歸。
“既然你已經(jīng)收了騰訊的錢,那我們之間的賬,是不是該重新算算了?”馬老師的聲音變得精明起來,“你這流量也不是獨家了,我的廣告費是不是得打個折?九一分成,這對淘寶來說,是不是太苛刻了?”
圖窮匕見。
前面的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要殺價。
這就是馬老師。
夏冬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出。
他從桌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
“馬總,您覺得您付的這筆錢,買的是什么?”
“流量啊。”馬老師說,“還能是什么?點擊率,轉(zhuǎn)化率。”
“不。”夏冬搖了搖頭,盡管對方看不見,“如果您只是買流量,去百度買競價排名不好嗎?去新浪投橫幅不好嗎?為什么要花大價錢來快看網(wǎng)?”
“因為快看網(wǎng)的轉(zhuǎn)化率高。”
“為什么轉(zhuǎn)化率高?”
夏冬不等馬老師回答,自己給出了答案。
“因為快看網(wǎng)在做一件別人做不到的事——把蛋糕做大。”
夏冬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其他的門戶網(wǎng)站,是在存量市場里搶肉吃。上網(wǎng)的人就那么多,買東西的人就那么多,百度給你導(dǎo)流,那是把本來就要買東西的人推給你。”
“但快看網(wǎng)不一樣。”
“我的用戶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從來沒有網(wǎng)購習(xí)慣的人。他們是來看新聞的,是來看預(yù)測的,是來看熱鬧的。”
“但是通過我們的信息流算法,通過我們的精準(zhǔn)推送,我們激發(fā)了他們的購買**。”
“我們把那些原本只在樓下小賣部買醬油的大媽,拉到了您的淘寶店里。”
“我們把那些只知道去商場買耐克的大學(xué)生,引到了您的運動鞋專區(qū)。”
“這就是增量。”
夏冬的聲音鏗鏘有力。
“對于淘寶來說,現(xiàn)在最缺的不是從拍拍手里搶那幾個用戶,而是怎么把全中國還沒學(xué)會網(wǎng)購的那幾億人拉進來。”
“這件事,只有快看網(wǎng)能做。”
“只有我的算法,能精準(zhǔn)地知道誰想買什么,誰可能會買什么,然后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把您的商品推到他面前。”
馬老師在電話那頭沒說話。
因為夏冬說的是事實。
最近快看網(wǎng)的廣告數(shù)據(jù),他看過了。
那個點擊率和成交率,簡直高得離譜。
很多新注冊的淘寶用戶,來源都是快看網(wǎng)。
這些人是淘寶未來的基石。
“所以,馬總。”夏冬的聲音放緩了一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九一分成,不是我在吸您的血,而是我在幫您造血。”
“我覺得這個比例,沒有任何問題。”
馬老師在那頭哼了一聲。
“你小子,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做生意嘛,講究個公平。”夏冬輕描淡寫地說。
“公平?”馬老師氣樂了,“全世界就你一個人覺得九一分成對平臺方是公平的。”
“那就要看我有多少價值了。”
夏冬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玩味。
“如果馬總實在覺得虧了,覺得這筆買賣不劃算,也沒關(guān)系。”
“什么意思?”馬老師警覺起來。
“百度李教授最近也在聯(lián)系我。”夏冬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還有那個做B2C的卓越亞馬遜,聽說他們對中國的流量也很饑渴。如果淘寶覺得吃不下這塊蛋糕,我可以把這一成的流量,甚至更多的流量,分給他們。”
夏冬編了個莫須有的事情,并且給了馬老師一個威脅。
**裸的威脅。
而且是那種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還笑著問你“領(lǐng)帶是不是有點緊”的威脅。
馬老師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他知道夏冬敢這么做。
這小子是個瘋子,也是個天才。他手里的快看網(wǎng),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流量黑洞,吸納著全網(wǎng)的注意力。
誰掌握了快看網(wǎng)的流量入口,誰就在這場電商大戰(zhàn)中占據(jù)了制高點。
如果這股洪流倒向百度,或者倒向任何一個競爭對手……
馬老師不敢想。
他深吸了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
即使隔著電話,夏冬也能感覺到對面那種“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拿你沒辦法”的無奈。
“行了。”
馬老師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光棍氣。
“你也別拿李教授來壓我。那家伙做搜索行,做電商他不行。”
“不過你說得對。”馬老師繼續(xù)說道,“快看網(wǎng)帶來的確實是增量。只要你能保證那個轉(zhuǎn)化率,九一就九一。淘寶不差這點錢,我們要的是未來。”
這是馬老師的格局。
也是他的精明。
一旦確認了無法改變規(guī)則,那就迅速適應(yīng)規(guī)則,并從中榨取最大利益。
“馬總大氣。”夏冬微笑著說。
“你也別給我戴高帽子。”馬老師哼了一聲,“改天來杭州,我請你喝茶,咱們好好聊聊。”
“一定。”
“還有,那個拍拍網(wǎng)的事……”馬老師停頓了一下,“你既然要養(yǎng)寇自重,那就給我養(yǎng)好了。別讓他們長得太大,也別讓他們死得太快。這個度,你自己把握。”
“放心,我有分寸。”
“掛了。”
嘟嘟嘟。
電話掛斷。
夏冬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屏幕還在亮著。
他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背后的衣服稍微有點濕。
雖然他有“豆包”這個外掛,有未來十幾年的信息差,但面對馬老師這種級別的商業(yè)巨鱷,那種氣場上的壓迫感還是很真實的。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
贏了,海闊天空。
輸了,就是萬丈深淵。
……
時間來到第二天,一早,陳默已經(jīng)站在了夏冬入住的酒店樓下,手里無意識地把玩著一包沒拆封的“軟中華”。
他沒抽。
因為他在等人。
作為國內(nèi)頂尖的架構(gòu)師,三十五歲的陳默見慣了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