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敬源的臉色鐵青,他蹲下身,死死盯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血跡。
雙拳緊握,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這個在商海中叱咤風云的男人,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與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
顧亦安卻完全無視了這對夫婦的情緒。
他只是冷靜地掃視著現場,大腦飛速運轉。
血量很大,而且有組織液和碎肉,說明傷口極深,甚至可能傷及內臟。
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藥物,沒有包扎,光是感染就能要了人的命。
但是,她既然能從九樓摔下來“不死”,這種傷勢,或許也……
他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
“她就在附近。”
顧亦安的聲音不大,卻瞬間打破了房間里濃重的悲傷氣息,
“傷成這樣,走不遠。”
“找!”
最后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敬源猛地驚醒。
“找!”他對著司機低吼一聲,兩人如箭射出,再次沖出土地廟。
顧亦安也緊跟著沖了出去。
他站在廟門前一塊突出的巖石上,這里地勢較高,可以將整個山坡的景象盡收眼底。
山林寂靜,風吹過樹葉,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聽不到任何人的動靜。
這座山不大,也足夠偏僻,幾乎沒有游客。
但樹林、灌木、巖石的縫隙……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
這樣漫無目的地找,無異于大海撈針。
不行。
必須再次確認。
顧亦安的目光落回自己懷里的籃球上,眼神變得凝重。
他的身體已經發出了最嚴重的警告,大腦的刺痛從未停歇,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陣眩暈。
但他沒有選擇。
摘下手套。
伸出手。
觸碰。
“嗡——!”
這一次的沖擊,讓他眼前一黑,幾乎當場栽倒。
他用盡全部的意志力,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在口腔里炸開,劇痛讓他保持了最后一絲清明。
白光散去。
那條金色的線條,依舊清晰、明亮。
可讓顧亦安頭皮瞬間炸開的是,那條代表著林蘇晴最終位置的金色線條,它的終點……
赫然是神臺上那尊缺了一角的土地神像!
神像。
一個由泥土和石粉捏造,被工匠涂上油彩,承載著鄉野信仰的死物。
顧亦安的大腦,在這一刻徹底宕機。
他所認知的一切物理、邏輯、唯物主義,被一股來自未知維度的蠻力,砸得粉碎。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他的能力,是感知“生物”留下的信息痕跡。
金色線條代表著接觸最頻繁、氣息最濃郁的那個生物。
蘇晴怎么可能是一尊神像?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坐在錢永福車里的女孩,一個被林女士親眼目睹在花園里一閃而過的身影。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將滾燙的血液泵向刺痛的大腦,帶來新一輪的眩暈。
不行,不能被表象迷惑。
越是離奇的現象,背后越隱藏著簡單的、被忽略的真相。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線索在腦海中排列。
觸物追蹤定位籃球,三次鎖定,金色線條的終點都指向此地,從未偏移。
蘇晴的“實體”已被證實。她是一個活人,這不是幻覺。
一個活人,不可能變成一尊神像。物理法則不容許。那么,金色線條指向神像,只能說明……只能說明……
說明什么?
那貫穿大腦劇痛淹沒了一切思維。
身體儲備的糖原和能量,在短短幾分鐘內被徹底榨干。
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旋轉,土地廟那剝落的紅漆,林女士絕望的哭嚎,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塊。
他感覺身體一輕,失去了所有重量和支撐。
世界,墮入黑暗。
……
意識緩緩上浮。
最先恢復的是嗅覺,一股混雜著消毒水與高級香薰的清冷味道。
緊接著是聽覺,設備運轉的微弱蜂鳴,在極度安靜中格外清晰。
顧亦安睜開眼。
乳白色天花板,視野邊緣,是一個倒掛著的輸液瓶,透明的液體正順著管子,一滴一滴,有節奏地落下。
他動了動手指,感覺到了身下柔軟而潔凈的床單。
一間獨立的病房。
對面墻邊的真皮沙發上,坐著蘇敬源和林女士。
聽到床上傳來動靜,夫婦倆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床邊。
林女士的眼睛依舊紅腫,但那份令人窒息的絕望,被濃濃的擔憂所取代。
“你醒了?”蘇敬源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顧亦安轉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依然戴著手套,針頭從臂彎處扎入。
他沙啞地開口,第一個問題不是關于自己。
“找到蘇晴了嗎?”
蘇敬源搖了搖頭,臉上掠過一抹復雜的神色,有失望,也有對他身體狀況的關切。
“我……這是在哪兒?”
“臨河國際醫院的特需病房。”
林女士搶著回答,聲音里還帶著哭腔,
“你突然就暈倒了,嚇死我們了。醫生給你做了全面檢查,說……說你沒什么大毛病,就是嚴重營養不良,還有低血糖。”
營養不良。
顧亦安扯了扯嘴角,算是自嘲。
他看向那個輸液瓶,標簽上寫著“葡萄糖注射液”。
怪不得,大腦那根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神經,此刻舒緩了許多。
靜脈補充糖分,效率遠比口服高。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短時間內,連續五次極限使用“觸物追蹤”,每一次都是對大腦的瘋狂壓榨。
最后那一次,更是在能量耗盡的狀態下,強行進行高強度邏輯推理。
大腦,直接選擇了強制關機。
這副瘦弱的身體,就像一輛裝備了V12引擎的奇瑞QQ,油箱太小,跑不了幾步就得熄火。
一陣強烈的饑餓感,此刻才后知后覺地從胃里升起。
他撐著床,慢慢坐了起來。
“我包里有士力架。”顧亦安指了指被放在床頭柜上的黑色雙肩包,“我餓了。”
蘇敬源沒有去拿他的包,反而從自己西裝的內袋里,掏出了幾個類似牙膏管的,充滿科技感的銀灰色軟管包裝。
“你試試這個。”他遞過來一根,“我猜,你需要的可能不止是糖。”
顧亦安接過來,包裝上全是看不懂的外文,只有一個簡潔的LOGO,像一個燃燒的彗星。
他擰開蓋子,一股濃郁的、混合著漿果和堅果的香氣傳來。
他沒有猶豫,將管口對準嘴巴,用力一擠。
一股粘稠細膩的膏狀物滑入口中,幾乎無需咀嚼,順喉而下。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股膏狀物進入胃里,沒有帶來絲毫飽腹的滯重感,反而像一團溫熱的能量,迅速在四肢百骸中化開。
大腦的昏沉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思維重新變得清晰、敏銳。
顧亦安眼睛一亮,又拿起第二根,第三根。
三管能量膠下肚,胃里那只貪婪的手被徹底安撫,甚至產生了一種精力充沛的錯覺。
蘇敬源一直默默觀察著他的反應,看到他停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神采。
“這是軍用的高能營養補充劑。”他平淡地解釋道,
“大腦在高速運轉時,消耗的不只是糖原,還有上百種微量元素、維生素和神經遞質。
“你那是強制關機,自我保護。”
顧亦安看著手里的空管,懂了。
也只有蘇敬源這種人,能輕易拿出這種市面上絕對見不到的東西。
大腦的疼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冷靜。
土地廟里那混亂到讓他宕機的線索,此刻被重新調取,排列組合。
觸物追蹤的能力沒有出錯。
三次鎖定,終點從未偏移。
蘇晴的“實體”已被多人證實。她是一個活人,這點同樣沒有出錯。
物理法則下,一個活人,不可能變成一尊神像。
那么……
當所有看似矛盾的線索,都被確認為“真”的時候。
真相,就只剩下那唯一一個,被忽略的可能性。
顧亦安的腦中,一道電光劃破了所有迷霧!
那尊神像,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