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娜受寵若驚,眼睛瞪得圓圓的,她下意識把那張畫想推回去,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不行的,方老師,這是你的心血和努力,怎么能寫我的名字呢?這是偷你的東西。”
太單純的姑娘,她天性使然,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冒名頂替,偷盜成果。
方沅只看著她漂亮的眼睛笑了笑,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睛,又是這么善良,如果離開草原就不會一直這樣了。方沅再一次感慨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她伸手把畫妥帖的放在她掌心:“古麗娜,你很合適。你不能一直只是圖書室的兼職工,我要為你的未來考慮。你有靈氣,有笑容,有草原給你的底色,你站在那兒,別人一眼就會相信這里是一個好地方,我們在做一件很好的事。”
古麗娜的眼睛濕了,鼻尖泛紅,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顫:“方老師,你也是一個好姑娘。”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這片臨近牧場的小村子上,人們對方沅給予的稱呼,海邊來的,為了孩子們的好姑娘
古麗娜又問:“那您為什么不愿意讓別人知道這些都是你做的呢?這是天神會祝福的好事,孩子們都很開心!”
方沅沉默了一瞬,目光直直跌落下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的邊角。
她想起一些事,在到來這里之前,馬迪娜的事情發生之后,網絡上看到的那些對她的惡語相向。那些話,僅僅是想起來,就像陰冷的風往骨子里鉆,停不下來的嚙咬她的骨髓,涼得她發疼發抖。
“你方老師社恐唄。”方哲笑著插話,替妹妹轉移了話題。
方沅也順勢點頭,沖古麗娜笑了笑:“嗯,我怕鏡頭。”
古麗娜眨著漂亮的眼睛,不明白,但相信了,這才松了口氣。
沒過幾天,方哲就收到了那位畫稿人的消息。
他急忙從屋子里出來,對方沅和張寄雪大聲說:“設計人愿意無償提供版權給我們使用,還說他就是新疆人,看到我們的視頻很感動。”
方沅露出驚喜的表情,眉眼間有久違的輕快。
在草原待久了,這里風大雨多,方沅的皮膚一點點變得和原住牧民一樣,泛起更加結實的粗糙,面頰甚至帶了一點紅。方沅甚至在想,如果再多待幾年,會不會皮膚也會變成褐色的。
方沅終于說服了張寄雪陪她一起撿牛糞,牛糞是這里生火做飯最簡單最常用的燃料。其實牛糞一點都不臭,自然風干后輕飄飄的,就像一大塊綠色的龍須酥——這么說有點影響龍須酥的風評,但真的很像,張寄雪說以后都不吃龍須酥了。
方哲剪了一晚上的視頻,揉著脖子出來吃早飯,一邊指了指屋里:“方沅,那是你的郵箱啊,有人給你發郵件了。”
方沅一愣,丟開牛糞急忙跑進去。
方哲大喊:“洗個手再碰我的電腦行嗎?”
方沅根本沒搭理。
鼠標點開郵件,屏幕上幾行字清晰地跳了出來——
是她之前一直有合作的一家雜志社,
“您好,您投遞的散文稿件,經審閱確認錄用,稿費標準為千字300元。本次共錄用五篇,合計約5000字。”
她的呼吸一下子亂了,眼底像升起了月亮,高興地發光,不敢相信地反復確認發件人。
“真……真的被錄用了。”她喃喃地說,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喜悅,“是庫蘭寫的東西。”
警務室在他們院子不遠地地方,方沅幾乎是跑過去,幾個孩子看見她跑,一溜煙的也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忽然笑的很開心,因為他們看見方沅在笑。
方沅一路跑到警務室,站定,氣喘吁吁的敲了敲赫蘭辦公室的窗戶。
窗戶推開,露出赫蘭的眼睛。
方沅的聲音里滿是興奮:“庫蘭的稿件被錄用了!”
幾個孩子跟在她身后,亂七八糟地重復著:“被錄用了!被錄用了!”吵得不行。
赫蘭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虛按了按:“好了知道了,你們聲音這么大,全村都要知道了。”
方沅笑著退后一步,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光彩。
“赫蘭,你看,他寫的東西是真的有意義的。”
赫蘭透過窗子看見午后的陽光鋪灑在她臉上,她在笑,終于遇見了這段時間以來她最開心的事情,笑的那么燦爛。
下午,她早早守在庫蘭家門口。草原上的風一陣一陣吹過,她一直等到傍晚,太陽快落到遠處的山背后,才看見庫蘭騎著馬,趕著牛羊回來。
庫蘭先是一愣,看到她的瞬間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又飛快地低下頭,假裝沒看見,趕著牛羊想從旁邊繞過去。
方沅起身走過去,一把拉住他的韁繩。
庫蘭見此急了,壓低聲音:“方老師,會被我母親看到的,她又會生你的氣,對你產生不敬的。”
方沅看著他,語氣很平靜:“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庫蘭抿了抿唇,沒說話,眼神卻忍不住往她臉上瞟。
“你的文章,被雜志社錄用了。”方沅頓了頓,“五篇,一共五千字,稿費千字三百,你寫的東西,掙到了一千五百塊!”
養一只羊的成本一年下來大概需要三百萬,要賣出五只羊才能賺回一千五百元。可羊并不能一直賣,卻要一直養,有時一年到頭,牧民也賺不到幾千塊錢。
庫蘭怔住了,像是沒聽懂,又像是不敢相信。他抬起頭,眼神里有一瞬的光。
僅僅是寫出自己喜歡的,看到的東西,就可以賺到一千五百塊?
庫蘭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下意識握緊了韁繩,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這……這是真的?”他低聲問,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方沅點頭,眼睛亮得像傍晚剛升起的星:“真的。雜志社已經確認錄用,稿費也定了。這是你用自己的文字賺來的錢。”
庫蘭垂下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笑,又忍住了。他看向不遠處的氈房,母親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她正在大聲呵斥胡亂狂吠的狗,庫蘭的肩膀微微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