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號,天剛破曉,晨霧像揉碎的輕紗籠著城郊,蘇晚晴就醒了。窗外的梔子花叢被露水浸得透亮,花瓣上的水珠滾來滾去,那股獨有的清甜香氣順著半開的窗縫鉆進來,沾了滿室溫潤,連呼吸都變得沁人心脾。
她趿拉著棉拖走到衣柜前,柜門一打開,藕粉色的真絲旗袍就撞進眼底——這是女兒周雨薇帶著她跑了三趟定制店才定下的,領(lǐng)口繡著細碎的淡水珠,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柔光。蘇晚晴指尖撫過絲滑的面料,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竟生出幾分久違的鄭重。
媽,這旗袍襯得您膚色亮,今天您可得艷壓全場。” 雨薇挑旗袍時脆生生的話還在耳邊打轉(zhuǎn),蘇晚晴彎著唇角搖搖頭,踩著軟底拖鞋,輕手輕腳地坐到了梳妝鏡前。
暖黃的臺燈光暈落下來,剛好籠住鏡中人的身影。她指尖拂過雕花的化妝盒邊緣,想起李梅昨天送這支豆沙色口紅時的叮囑,“啞光質(zhì)地最襯你這種讀書人,不張揚,卻越看越有味道”。旋開蓋子,膏體細膩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她捏著口紅,循著唇線細細描開。落筆不疾不徐,像從前在備課筆記上圈畫重點那般認真,先勾勒出唇峰的精致弧度,再慢慢填色,最后用指腹輕輕暈開唇角的邊緣,添了幾分柔和。
抬眼時,鏡中的女人撞進自己眼底。眼角的細紋沒有被厚重的粉底遮蓋,反而在柔光里舒展成淡淡的紋路,像宣紙上暈開的墨痕,藏著經(jīng)年累月的書卷氣。褪去了油煙味的旗袍裹著勻稱的身段,青灰色的暗紋爬過肩頭,襯得她脖頸線條愈發(fā)修長。那抹豆沙色口紅恰到好處,不似少女的明艷,卻帶著一種沉淀過后的雅致 —— 是批改過無數(shù)份試卷的沉穩(wěn),是在書房燈下讀過萬千文字的通透,是從柴米油鹽里掙脫出來,重新拾回自己的從容。
她不再是那個圍著灶臺打轉(zhuǎn)、眼里只剩煙火氣的黃臉婆了。鏡中人的眼神里,有教案本上的娟秀字跡,有圖書館窗臺上的陽光,有屬于知識女性的、歷經(jīng)歲月卻愈發(fā)醇厚的知性美。
剛把頭發(fā)挽成簡單的發(fā)髻,門鈴就“叮咚”響個不停。蘇晚晴快步去開門,門外站著兒媳素素和兩個小祖宗——五歲的孫子周樂樂穿一身藏藍色小西裝,領(lǐng)帶歪歪扭扭掛在脖子上,正被林慧按著肩膀強行調(diào)整;三歲的孫女周朵朵裹著蓬蓬粉裙,小手緊緊攥著小花籃的緞帶,籃子里的粉白玫瑰花瓣都被捏得發(fā)皺。
“奶奶!”朵朵一看見蘇晚晴就撲了過來,軟乎乎的小身子撞進她懷里,聲音帶著點怯意,“我待會兒撒花瓣,會不會撒成一團呀?攝影師叔叔會不會說我笨?”
蘇晚晴蹲下身,幫朵朵理平裙擺上的褶皺,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臉頰,笑著安慰:“咱們朵朵最能干了,跟著姑姑的腳步走,聽攝影師叔叔喊‘撒’就輕輕揚手,花瓣肯定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她從口袋里掏出兩顆水果糖,塞進兩個孩子手里,“這是‘勇敢糖’,吃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素素在一旁笑著補充:“媽,車都備好了,宇航在樓下等咱了,咱們得早點去生態(tài)園,雨薇說想讓您幫她看看頭紗的造型。”
蘇晚晴點點頭,拎起提前準備好的布包——里面裝著給雨薇的銀鐲子,是親家母特意送來的家傳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