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生態園早被婚慶公司裝點得雅致動人。迎賓長廊上,粉白相間的氣球串被風拂得輕輕晃,像懸著一片會流動的云;紅地毯兩側的梔子花叢開得正盛,花瓣上的晨露滾落在草葉上,香氣順著風飄出半里地,連路過的蝴蝶都舍不得走。
草坪中央的白色儀式臺綴著水晶紗幔,陽光穿過紗幔時,碎光落在鋪好的白地毯上,像撒了把星星。蘇晚晴剛走進生態園,就看見周建明穿著筆挺的深灰西裝,正皺著眉跟婚慶人員核對音響參數,手里的流程單被捏得發皺。
周建明的余光掃到入口處的身影,流程單“啪嗒”一聲掉在草地上。他僵了兩秒才快步迎上去,聲音比平時軟了八度:“晚晴,你來了。”話剛出口又覺得不夠,喉結滾了滾補充道,“今天……你真不一樣。”
他的目光落在蘇晚晴身上,久久沒有移開——藕粉真絲襯得她皮膚透亮,領口的珍珠繡在光影里若隱若現,連走路的姿態都帶著幾分從容。周建明忽然心口發緊,想起從前她總穿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圍著灶臺轉得滿身油煙,他那時只當她是家里的“老黃牛”,從沒想過她也能有這般亮眼的模樣。后悔像潮水漫上來,堵得他喘不過氣,只能慌忙移開視線,指了指化妝間方向:“雨薇在里面盼著你呢,快去吧。”
化妝間的暖光漫在鎏金鏡面上,雨薇坐在鏡前,化妝師正捏著眼線筆給她描眼尾。鏡中的姑娘猛地抬眼,看見門口的身影,眼睛亮得像盛了銀河:“媽!您可算來了—今天也太好看了吧!比我這個新娘子還亮眼!”
蘇晚晴被夸得耳尖發燙,輕輕帶上門走近。雨薇穿的是量身定做的公主款婚紗,綴滿水鉆的裙身在燈光下像披了整片星空,層層疊疊的歐根紗裙擺鋪在椅子上,活像朵盛放的白玫瑰。“別緊張,媽在呢。”蘇晚晴握住女兒微涼的指尖,從布包里取出銀鐲子,“戴上這個,往后日子穩穩當當的。”
鐲子扣在雨薇手腕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剛好和外面傳來的周宇航的聲音撞在一起:“媽,雨薇,接親的車隊到了!”
門被推開的瞬間,穿白色西裝的新郎張磊捧著紅玫瑰走進來,小凌和朵朵立刻撒起花瓣。蘇晚晴站在一旁,看著女兒被牽著手走出化妝間,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回是笑著哭的,比任何時候都安心。
《婚禮進行曲》響起時,蘇晚晴作為證婚人站在儀式臺側方,看著雨薇挽著周建明的胳膊,一步步走向新郎。陽光穿過頭紗在地上投下細碎光影,她忽然想起雨薇小時候攥著她的食指,第一次走進小學校門的模樣,眼眶瞬間就濕了。
主持人將話筒遞給她,蘇晚晴深吸一口氣,梔子花香涌入鼻腔,緊張瞬間消散。“今天站在這里,我不是英語老師,也不是‘微光基金’顧問,只是個看著女兒長大的母親。”她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去,溫和卻有力量,“以前總說婚姻是柴米油鹽,可現在我想告訴雨薇,婚姻更是加班深夜時溫著的粥,是受委屈時遞來的手帕,是風雨里能背靠背說‘別怕’的底氣。”
她看向新人,眼里泛著淚光卻笑著:“真正的浪漫是幾十年的包容,像院子里的梔子花,要剪枝避雨,用心照料才能年年飄香。雨薇,你要學會‘服軟’也學會‘堅強’;磊子,我把女兒交給你,不是讓你寵她成公主,是讓你做她的戰友。好婚姻從不是一個人的付出,是雙向奔赴。”
“我不祝你們一帆風順,人生哪有坦途?我祝你們吵架時記得今天的初心,祝你們在柴米油鹽里,不忘給對方買支喜歡的花!”話音落下,掌聲雷動。
蘇晚晴躬身致謝,轉身時高跟鞋跟突然卡在臺階縫隙里,身體猛地往前踉蹌。就在她以為要摔在草坪上時,一只有力的大手穩穩托住她的腰,掌心的溫度透過真絲旗袍傳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小心。” 低沉醇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穩得像山。
蘇晚晴慌忙撐著對方的胳膊站穩,指尖觸到一片熨帖挺括的肌理,那觸感隔著西裝面料,也透著一種久經沉淀的利落質感。她連忙低頭去拔卡得死死的鞋跟,耳尖燙得能煎雞蛋,指尖都帶了點慌亂的顫意。“謝謝您,不好意思。” 等她手忙腳亂理好旗袍裙擺,攥著裙擺的指尖還微微發緊,這才敢抬頭道謝。
撞進眼簾的是個約莫六十歲的男人。身形依舊挺拔如松,脊背繃得筆直,絲毫不見老態,反而像峭壁上歷經風雨的青松般,自帶著一股蒼勁沉穩的氣度。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裝剪裁精準得無可挑剔,肩線挺括卻不凌厲,腰身處收得恰到好處,襯得肩寬腰窄,將中年男人的利落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面料是細膩的羊毛混紡,在午后的陽光里泛著低調的柔光,袖口處只露出一截熨帖的白色襯衫袖口,襯著腕間一塊薄款機械表,表盤簡潔得沒有任何多余裝飾,卻一眼能看出價值不菲的質感 —— 是成功人士偏愛的那種低調奢華,從不用浮夸的 logo 標榜身份。
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鬢角處染了幾縷霜白,卻非但不顯滄桑,反倒添了幾分歲月沉淀的儒雅。面容輪廓分明,下頜線依舊緊致利落,眼角的淺紋是時光刻下的痕跡,帶著久經商場的威嚴與決斷力,可那雙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時,卻不知怎的,竟軟了幾分,褪去了幾分商界大佬的銳利鋒芒,多了點溫和的關切。
“舉手之勞。” 男人松開手,后退半步,恰到好處地拉開禮貌的距離,隨即朝身后的助理遞了個眼色,沉聲吩咐:“去取雙合腳的平底鞋來。” 他的聲音不算洪亮,卻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周遭原本悄悄投來的目光,瞬間都收了回去,看熱鬧的賓客也默契地靜了下來。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 蘇晚晴連忙擺手,剛要彎腰去碰鞋跟,手腕就被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按住。
“別動,崴到腳就麻煩了。” 男人的聲音溫和了幾分。話音未落,他竟徑直蹲下身來。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一般,絲毫沒有身居高位的倨傲。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捏住卡在磚縫里的鞋跟,輕輕一旋一拔,那原本死死卡住的鞋跟,便應聲松脫出來。
這個姿勢讓他比她低了半頭,額前的碎發被風拂動,幾縷銀絲若隱若現。此刻的他,褪去了幾分商場上的凌厲逼人,反倒透著一股難得的人情味。
“您……”蘇晚晴僵在原地,除了周建明,這是第一次有異性這樣待她。
***起身拍了拍西裝褲上的草屑,目光落在她領口的珍珠刺繡上:“蘇老師,久仰。我是顧庭深,庭深集團的。”
“顧庭深”三個字讓蘇晚晴愣了神——雨薇婚禮的生態園、新房裝修,全是庭深集團旗下的產業。她連忙欠身:“原來是顧總,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