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勁風不斷在耳旁呼嘯,一雙粗糙的手搬著一塊一尺長寬的石頭放在了地上,身上的灰色粗布衣衫已有多處破洞,露出干巴巴的皮膚。
這個身影剛轉(zhuǎn)身離開,另外一個肥胖的身影就走了過來,并將手中的石頭放在了那人先前放下的石頭上。
緊接著又是下一個人,三個人就這樣不斷從遠處搬來石頭如此堆砌。
他們正是在構(gòu)建一道阻攔墻,墻體用的都是隨地可見的石塊,堆砌高度不到一米,整道墻有近千米長,并且已經(jīng)有七道之多,每道墻之間相隔二十多米。
工程雖然簡單,但非常龐大,并且此處一片荒蕪,雖是平原,但地面只有碎石和雜草,偶爾有一些飛鳥和不明蟲類。
負責修筑的共有六人,陸仁就是其中之一,就是剛剛放下第一塊石頭的人。
放第二塊身材高大的胖子叫劉福,放第三塊的則叫陳竹。
而另外三人則是一個坐在大石上看著這邊,另外兩個則在遠處交頭接耳的說著什么,時而發(fā)出笑聲,好像這邊搬運石頭的工作與他們無關(guān),不過六人都很清楚,工作是六個人的,但干活的只有三人。
“快點!”
坐于石頭上的那人名為趙石,正用尖銳的聲音呵斥著,一雙斜眼狠狠盯著陸仁。
這番話正是對陸仁說的,陸仁一臉的不滿,但卻一言未發(fā),只是按照原來的節(jié)奏繼續(xù)搬著石頭。
此刻那人突然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其身形消瘦,分頭短發(fā),咧著嘴巴繼續(xù)呵斥道:“別忘了,你還要搬我們那三份,你這么磨磨蹭蹭是想找揍嗎?!”
陸仁依然是原來的節(jié)奏,臉色陰沉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而胖子劉福和陳竹則在搬完最后一塊石頭后轉(zhuǎn)身離開了,直奔東面的遠處走去。
趙石對此二人的離開視若無睹,而是繼續(xù)盯著陸仁,不遠處的嬉笑私語的二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后也是快步走了過來,這二人是親兄弟,老大名為王大山,一頭長發(fā)散落著,但其身材魁梧高大,格外壯實,老二名為王小山,身材矮小,幾乎光頭。
兩人一看靠近,那王小山便沖到了陸仁的身前,此刻的陸仁也剛剛將手中的石塊放下,王大山率先開口呵斥道:“你小子慢悠悠的,看來昨天那打沒讓你長記性啊!”
王大山話還沒說完,王小山則一腳踹了過去,面對陸仁中等身高,這一腳勉強踢到了陸仁的腹部,這讓已經(jīng)累的筋疲力盡的陸仁一個后退坐到了地上。
還沒等陸仁反應過來,那王大山又是一腳跟著上去踩到了陸仁的胸口,這讓陸仁一下躺到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只能大口喘息著。
王大山則俯身看著陸仁,手臂搭在膝蓋上,說道:“識相的趕緊搬,搬完把我晾的衣服收進去,不然的話……”
撂下這句狠話,王大山便抬腿轉(zhuǎn)身離開了,口中說著:“走,我們回去睡覺去?!?/p>
王小山和趙石緊隨其后,一起離開了。
陸仁看著三人離開后,緩緩從地上坐起身來,表情略帶兇狠但非常平靜,片刻后才站起身來,此時也看到了不遠處的石頭上有一件比較完整的衣服在風中飄蕩,這也是這里最好的衣服了,那王大山憑借自身身強體壯倚強凌弱,所有的工作都讓陸仁來做,自己自然衣著完整。
陸仁起身一言不發(fā),開始繼續(xù)搬著石塊。
此地是陵國歸陵城的最西邊,名為望鄉(xiāng)臺,這里也是陵國與煌國接壤之地,東面就是煌國的歸墟口之城,也是煌國最西面的城市。
望鄉(xiāng)臺只是陵國歸陵城的一個邊境小鎮(zhèn),并且距離歸零城只有二十余里,北面和南面都是一片荒蕪平原,即使沒人看管,這里的干活的人也無法逃脫。
往北往南,就是走上一月也無法看到村鎮(zhèn),并且還有野獸出沒,最終難逃一死,往東又是煌國國境,最終也是難逃厄運,往西雖然不遠就是歸陵城,回去還是要被抓回來,并且難逃嚴厲責罰。
望鄉(xiāng)臺之所以被稱為望鄉(xiāng)臺,是因為此地有一塊石土堆積成的小山,站在山頂可回望故鄉(xiāng)歸陵城,但也只能遙望而已,小山之下有幾處殘垣斷壁,完整的房屋也只有一個,而那個完整的房屋就是陸仁等人的居住地。
天色漸漸暗淡,泛紅的夕陽也在天邊漸漸消失,黑暗重返大地,而陸仁的身影始終沒有半點停歇,隨后淺淡的微光重新鋪滿大地,明亮的圓月已經(jīng)升起。
又不知過了多久,月光更亮,已經(jīng)從天邊來到了當空,陸仁一個仰身倒在了地上,夜風更涼,陸仁閉著眼不停大口喘息,好一會才坐起身來。
體力恢復些許,陸仁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站起,看了眼那不遠處石頭上的衣服,隨后緩緩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陸仁伸手準備將那衣服拿起,而就在此時。衣服上突然有一道淺淺影子蠕動了一下,陸仁“啊!”的一聲驚呼連退了兩步。
淺淡的月光下陸仁根本看不清剛才的蠕動之物,平靜了一下驚恐情緒后陸仁緩緩靠近,直到距離衣服很近的距離后陸仁才看清楚,同時眉頭微微皺起,口中更是長長松了口氣?
“以前聽說歸陵城邊境有一種劇毒蛇類,名為黑腹毒蛇,難道眼前這個就是?!如果是的話,那剛才真是萬幸了。”陸仁內(nèi)心暗自嘀咕著,雙眼絲毫不敢離開那蛇半分。
衣服中間,一條尺許長的小蛇正盤著身體不斷蠕動蜷縮,此蛇整體都是黑色反光的鱗片,只有在背部中間有一條綠線,黑色鱗片反光很微弱,很難被人察覺。但那條背部的綠線卻清晰可見,只是隨著黑腹毒蛇身體的蠕動那綠線也是時隱時現(xiàn)。
好在陸仁平時足夠謹慎小心,不然真要一個不注意被此蛇咬上一口,那可能片刻功夫就要飲恨歸西了。
不過眼下另一個大難題又擺在了眼前,那衣服上的黑腹毒蛇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一副將衣服當成其新棲息地的樣子,而不拿上衣服次日被那王大山知道,可能又免不了被一陣毒打。
陸仁就這樣看著那黑腹毒蛇,直到其身體不在蠕動,此刻陸仁四下查看摸索,想要找一長長的物體將那毒蛇移開。
這片區(qū)域曾經(jīng)多次是陵國和煌國的戰(zhàn)場,所以時而可見沒被回收的兵器木柄,或者折斷拋棄的旗桿。
很快,陸仁就發(fā)現(xiàn)了一截,只有尺許長,陸仁拿在手中揮動了兩下,還算結(jié)實,可是來到那衣服前時陸仁又開始膽怯起來,這尺許長的木棍確實讓人沒有安全感。
陸仁顫抖的手緩緩將木棍伸過去,神經(jīng)緊繃如臨大敵,但還沒靠近毒蛇就又縮了回來,內(nèi)心的恐懼讓陸仁不斷來回試探,但始終不敢將木棍真的接觸那毒蛇。
如此反復幾次后,陸仁突然長松了口氣,手臂緩緩放下,神情依然嚴肅,只是遲疑了幾秒鐘后,陸仁的神情突然一轉(zhuǎn),目光中透露出幾分厲色,雙眼看了下遠處的望鄉(xiāng)臺小山,隨后馬上回到了眼前的衣服上。
只見陸仁再次抬起手中的木棍,不過并沒有去觸碰那黑腹毒蛇,而是小心翼翼的用木棍挑起邊緣的一角,只是陸仁剛抬起來便有一陣疾風吹過,那衣角一下翻了過去,就像折紙一樣,同時將那黑腹毒蛇完全蓋住,這毒蛇沒有動靜,陸仁隨后快速操作,就像打包一樣,將衣服不斷往中間對折,很快那毒蛇就被完全包裹起來。
這種制造粗糙的衣服雖然沒有好的手感,但還算結(jié)實保暖,這也是大多窮苦人選他的目的,陸仁看著被完全覆蓋的毒蛇沒有動靜,這才大膽的扔掉木棍,然后上前用手開始收起衣服。
陸仁很是小心翼翼,用衣服攛成一個兜子,那毒蛇是肯定出不來的,更不會傷害到陸仁,陸仁看著手中握緊的衣服兜,目光中露出兇厲之色,那兇狠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望鄉(xiāng)臺的平原廢墟廣袤無垠,都是歷年戰(zhàn)爭所留下,煌國歸墟口的騎兵部隊快捷迅猛,兩國交戰(zhàn)次數(shù)甚多,故而才有簡易石墻作為緩沖,而望鄉(xiāng)臺的原住民也紛紛遷移到了他處。
到這里工作的多為有罪之人,或偷盜或搶劫或其他罪行,每隔三天歸陵城東的軍營都會派人穿越幾十里來到這里送上三天的食物和水,并且檢查工程,雖然在修筑過程中也有人不幸身亡,不過很快就會有人將尸體收走。
當然,也避免不了像陸仁這樣,身形瘦弱被人欺凌,只能不斷干活,更嚴重的問題是,本來均分的食物份數(shù)也可能被別人占領(lǐng),如此一來,久而久之,終將命喪于此。
在這里,死去一個人就像死掉一個螻蟻,微不足道且不會有人在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尸體會被回收,不會曝尸荒野。
深夜的月光照亮陸仁的身影,此刻的陸仁已經(jīng)饑寒交迫疲憊不堪,唯獨手中的衣服兜被他緊緊攥著,穿過一片石塊區(qū),那小山已經(jīng)在近前,陸仁稍微加快了腳步直奔下面的殘垣斷壁中。
穿過幾個完全倒塌的破房子,居住的那間房子已經(jīng)浮現(xiàn),這間房屋也是這里最完整的處在一個小院當中,院子的墻壁早已倒塌過半形同虛設(shè),陸仁從一個缺口走了進去。
而就在陸仁剛進入院內(nèi)兩個身影在對面的墻壁缺口出現(xiàn),陸仁突然一驚腳下頓住凝神看去,拿著衣服的手微微向身后挪了一下,不過等看清楚那兩人后陸仁才稍微松了口氣,這二人正是陳竹和劉福。
這兩人天天黏在一塊,陸仁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像兄弟,就像王大山王小山一樣,但又不是很像,平時一塊出去干活一塊返回,這讓王大山他們也不敢欺負二人。
這兩人看著陸仁的一舉一動,但沒有做出任何舉動,黑夜之中也只是互相知道彼此,無法看清表情和手中之物,而陸仁就當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進入到了屋內(nèi)。
房屋內(nèi)一片漆黑,一個墻角處躺著三人,正是王大山他們,陸仁悄悄上前將手中的衣服放到了三人的旁邊,這衣服剛一放地上便蠕動了幾下,陸仁神情一緊身體都不由的往后一縮,隨后緩緩起身向外面走去。
陸仁剛一出來便看到了劉福和陳竹二人,兩人剛才就偷偷摸摸的,此時回來也是小心翼翼,好像藏著什么秘密,陸仁沒敢多加停留,快步向外面走去。
等陸仁離開院子,劉福看著陸仁的背影,說道:“他不會察覺到什么了吧?!?/p>
陳竹也是看著陸仁離開的地方遲疑起來,說道:“明天送物資的士兵就來了,可不能出什么亂子?!?/p>
說到這里,陳竹拍了下劉福肩膀,隨后二人一塊向陸仁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離開這片廢墟,陸仁向小山上走去,雖說已經(jīng)疲憊不堪,但此刻陸仁全無困意,只想在這望鄉(xiāng)臺上,重新回望一下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陸仁的身影后不遠處,劉福和陳竹也是跟了上來。
陸仁突然停下了腳步,此時已經(jīng)距離山頂不過幾十米,陸仁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向山頂走去,山頂有一個小臺,臺階上有一個亭子,正是望鄉(xiāng)臺。
登上高臺,陸仁緩緩坐下,漆黑的夜空下遠處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事物,除了天上的點點星光和月光外,四周除了漆黑就是冷風,陸仁坐下不久,劉福和陳竹也是跟了上來。
陸仁回頭看了眼二人,又回頭繼續(xù)看著遠方,神情平淡無異色,自從到這里以來陸仁一直被王大山幾人欺辱,與眼前這二人沒有太多交際,只是多了一些防范。
陳竹和劉福在陸仁身后停頓了一下,隨后坐到了旁邊不遠處,陳竹舉止間只是盯著西面歸陵城的方向,劉福則就坐在陳竹身旁。
“說真的,在這兒待久了,夜里躺下老琢磨:咱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葉子黃了沒?溪溝里還有沒有傻小子摸魚被螃蟹夾了手?最想的是啥?是你媽蒸的那屜大包子!皮薄餡大,咬一口油滋滋直冒汁兒,那股子肉香蔥香混一塊兒...嘖,光想想口水就下來了。有時候半夜餓醒,真恨不得插翅膀飛回去啃倆!”
陳竹低語著,神情之中滿是向往,這話自然是對劉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