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嘿嘿”的傻笑了兩聲,一言未發,但雙眼也是被遠方所著迷。
陸仁看了眼陳竹,隨后繼續看向遠方,此刻的陳竹則將目光轉向了陸仁,說道:“不懷念自己的家鄉嗎?不想回去嗎?”
陸仁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但內心的情緒已經不斷翻騰,暗道:“回家?誰不想呢?當初……就是因為……”
一個富家女孩的手絹掉落,陸仁撿起來連忙奉還,正是這個舉動陸仁被判斷偷竊發配望鄉臺,這個過程陸仁甚至不愿意回想,更重要的是,陸仁家中父母尚在,在被發配之時陸仁還從街上看到過父母,奈何……其父母雖不完全相信陸仁會有偷竊行為。但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里,陸仁發出淺淺的苦笑,暗道:“回家……偷偷回家還是會抓回來,哼……”
看到陸仁沒有任何的應答,陳竹繼續說道:“難道你沒想過離開這嗎?”
陸仁轉身看向陳竹,雖然沒有說話,但這個想法這個說辭似乎觸動到了陸仁,只見陸仁愣了幾秒后,又重新坐回原位,暗道:“離開……南北方向都是荒原,進入之人沒有活著出來的,東面是煌國,西面是歸陵城,哪有離開的可能。”
想到這里陸仁不由搖了搖頭。
陳竹見狀眉頭一緊,露出疑惑之色,剛要張口旁邊的劉福突然暴躁起來,厲聲道:“你這個家伙?被人欺負沒夠是嗎?你覺得你不離開這你能過多久?”
陸仁回道:“離開……從哪離開?難道離開就能有生路?”
劉福聽此不以為意,不屑的一哼后,說道:“原來你也能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陳竹神情恢復自然,微微一笑,說道:“沒關系,如果你想好要離開了,就隨時來找我,明天就是送物資士兵來的時候,今天我說的這個事你最好不要說出去,要不然,你我都得死。”
如此說完陳竹便起身離開了,劉福也是緊隨其后。
陸仁沒有任何回應,表情就像定格了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發著呆,陸仁當然清楚,離開這種想法可以有,可以說,但絕不能讓士兵知道,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條。
小山下,劉福和陳竹快步行走,正是向住處走去,一邊走那劉福還一邊抱怨:“為什么要帶著他?我們兩個走不就完了。”
陳竹低語回道:“這個人看起來話不多,但我看的出來,他心機很重,整天鬼鬼祟祟,沒準已經發現你我把吃的藏起來的事情,要是我們逃的方向再被他說出去,就更麻煩了,所以不如拉上他,這樣一切還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劉福跟著點點頭頭,沒在多說什么。
兩人剛來到住處的院墻之外,“啊……啊……”的驚呼聲便傳了出來,這聲音倒是十分的熟悉,在壘石墻時經常聽到此人的聲音,只是此刻的叫聲充滿了恐懼。
陳竹和劉福聽完都是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兩人沒有馬上靠近,而是先來到斷壁缺口處向里面瞄去。
自從這望鄉臺因為戰爭成為廢墟后,偶爾會有可怕的飛禽走獸出沒,也聽聞有人被襲擊和吃掉,不過那都是聽說,只是此刻陳竹一下就從潛意識里冒出了這個傳聞,所以謹慎的向里面看去。
月光中,只看到一個身影癱坐在院子里,看著住處的屋門一動不動。
此人正是趙石,剛才從那驚叫聲中陳竹就已經聽了出來,因為依仗王大山兄弟的原因趙石常常在干活的地方對陸仁大喊大叫厲聲欺辱,所以他那尖銳的聲色也非常有辨識度。
確認只有趙石并沒有想象里的飛禽走獸后陳竹和劉福才大膽走出來進入院內。
一看到陳竹和劉福,那趙石連滾帶爬的向這邊過來,口中更是大喊道:“都死了,都死了……”
這句話讓陳竹和劉福都是一愣,這個消息讓劉福有些驚慌失色,不由的身形一抖看向了陳竹。
陳竹將趙石先扶了起來,此刻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三人連忙轉身看去,這次來的正是陸仁,三人只是看了眼陸仁并沒有太在意。
而趙石繼續驚慌的說道:“王大山死了,還有……王小山也死了。”
劉福跟著問道:“他倆……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正睡覺呢就聽見王大山大喊了一聲,然后王小山上去幫忙,然后……然后兩個就都倒地上死了。”趙石驚恐的說著。
陳竹沒有回應,首先陳竹本身對王大山兄弟和眼前之人沒有好感,此刻腦中唯一想的就是兩者的死因,以免圍著自己的生命,再者陳竹已經決意離開,只要這個時候不再節外生枝多生卷子也就行了。
向那住處門口看了幾眼后,陳竹說道:“天一亮,歸陵城城西軍營就會派人送吃的過來,今天也是第三天,等那些官兵來了,你將這里的事告訴官兵處理吧。”
說完,陳竹便向墻角的一個角落走去,劉福也是緊跟其后一言不發。
趙石依然一臉驚慌,不知所措,不遠處剛剛回來的陸仁將這些看之聽之,隨后也是向一個角落走去,同時腦中暗自道:“如果是那條毒蛇的話……那真是可惜,沒有將這個家伙一并帶走!”
陸仁靠在土墻角下,狠狠的看了一眼趙石,此刻的趙石和陸仁一對視,竟露出幾分驚懼之色,馬上就避開了視線。
晨霧還未散盡,像一匹揉皺的舊紗裹著整片廢墟。
風穿過斷梁時發出嗚咽,驚起幾只灰雀,撲棱棱掠過坍塌的門洞,翅膀掃落幾星墻皮,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蹄聲突然撞破了寂靜。三匹戰馬自山徑轉出,鐵掌碾過碎石,濺起細碎的塵。為首的馬通體烏黑,鞍韉蒙著層薄露,騎者勒住韁繩,馬頭揚起時,頸間的銅鈴輕響一聲。他穿玄色鎖子甲,肩甲缺了半片,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粗布襯衣,腰間懸著柄環首刀,刀鞘裹著褪色的紅綢。
中間那匹馬是棗紅色,馬鬃沾著草屑,騎者側身望向廢墟,護腕上的獸紋銅扣泛著舊光。他的甲胄更完整些,卻在左胸處裂開道縫,露出里面滲血的繃帶。馬腹旁掛著個牛皮水袋,隨著顛簸輕輕晃蕩,水珠順著袋口滴在蹄邊,洇出小小的濕痕。
最后那匹馬最瘦,灰毛上沾著泥點,騎者伏在馬背上,頭盔歪戴,露出半張年輕的臉——眉骨處有道新愈的疤,眼尾還帶著倦意。他的佩刀拖在地上,刀鞘磕碰著卵石,發出單調的“咔嗒”聲。
三騎停在斷墻前,黑馬噴了個響鼻,白汽在晨霧里散成碎絮。
晨光已爬上斷墻頂端,將殘垣的影子拉得細長。為首的玄甲士兵翻身下馬,靴底碾過一片碎瓦,發出清脆的裂響。他身后兩人緊隨其后。
這動靜驚醒了院內的四人,四個人影都匆忙站起面露驚恐之色,顫顫巍巍的不敢有太多舉動。
玄甲士兵沒說話,只是抬手做了個手勢。棗紅馬背上的士兵從馬鞍后解下兩個沉甸甸的布袋,灰馬上的年輕士兵則拎著個皮囊。三人走到院中央,突然發力——
布袋劃出弧線,重重砸在夯土墻上,里面的東西嘩啦灑了一地,正是一些堅硬風干的干糧,甚至有些食物上還出現了一些些霉點。
“三天份的。”玄甲士兵的聲音像淬了冰。
說完這些,玄甲士兵似乎發現了異樣,目光在四人身上一掃,問道:“那兩個呢……”
陸仁沒有說話,陳竹和劉福只是看向了趙石,驚恐未退的趙石連忙說道:“那個……軍官大人,那兩人在屋內……死了。”
玄甲士兵聽此眉心一緊,隨后快步向房屋正門走去,但剛到門口這玄甲士兵便突然止步,下一刻,只見玄甲士兵突然右手摸向自己的腰間,只見寒光一閃,锃——的一聲彎刀出鞘,一個飛來之物便被斬為兩段。
玄甲士兵冷眼看著被斬斷之物,彎刀重新收回刀鞘,低語道:“黑腹毒蛇。”
聲音很小,說完馬上就看向了趙石等四人,趙石距離較近,看到這一幕身形不由一縮,陳竹和劉福也是不知所以,只有陸仁多看了一眼那掉在地上兩截的黑腹毒蛇。
玄甲士兵沒有多言快步進入屋內,片刻后便又走了出來,隨后抬手對另外兩名士兵擺了個手勢。
另外兩名士兵馬上快步走來,這兩人進入屋內將尸體直接扛了起來,動作輕盈行云流水,就像抗起沙袋一樣輕松自然,隨后兩人將尸體放在了馬背之上。
“走。”玄甲士兵翻身上馬,黑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最后看了眼那屋子,目光掃過四人——此時陸仁狼吞虎咽地嚼著干糧,碎渣掉在衣襟上,疲憊饑餓已經讓陸仁顧不上太多,而且這個時候對于陸仁來說反而更有安全感。
馬蹄聲再次響起時,三名士兵均已上馬,隨后向東而行,正是奔石墻而去。
如果石墻工程的進度沒有問題,三名士兵就會返回西面營區,如果進程不足則會重新折回,到時所有人都免不了皮肉之苦。
院內的陸仁先飽飽的吃了一頓,其他三人確只是看著,和他們相比陸仁平常忍饑挨餓并且工作量也比他們都大,此刻自然不會顧及太多。
三名士兵沒有再回來,顯然對于工程的進度還是比較滿意的,陳竹看了剩下的食物,說道:“我們先把吃的分一下吧。”
四人很快聚集到了一塊,每人三天的干糧和水,分配當中,趙石多拿了一些干糧,說道:“那個……那個王大山兄弟死了,那這次他們的份量應該給我。”
就在趙石準備多拿之際,陸仁突然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長時間的苦力勞動讓陸仁擁有了一身的力氣,這一握讓趙石“啊!”的一聲痛苦的叫喊出來,本來多拿的干糧也馬上松手。
陸仁用力一甩,趙石一下就倒在了一旁地上,本來想說些什么,但一看陸仁冰冷的神色馬上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陳竹見狀,說道:“王大山兄弟的那份應該歸陸仁兄弟所有,而且,你那份也應該歸陸仁所有。”
陳竹目露厲色,看向了趙石,那眼神讓趙石身形一縮,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來什么。
陳竹繼續說道:“這么些日子以來,你和王大山兄弟的活,不都是陸仁干的嗎,那你那份就應該給他。”
趙石聽此身形連忙一縮,雙手更加抱緊了剛剛到手的食物,陳竹則對劉福使了一個眼色,劉福那寬大的身軀一下就蹭了過去,一把就將趙石懷中剛剛拿的干糧打落在地,同時一塊塊撿起來然后遞給了陸仁。
趙石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臉的委屈,此時的陸仁見狀一愣,但很快就接了過來,不過內心里陸仁還是沒搞清楚緣由,暗道:“這兩個家伙什么鬼?怎么突然又幫起我來?”
雖說不能完全想明白,但此舉對陸仁是有益的,倒不如先收下,再看變故,凡事還要多加小心。
分完食物,四人一塊來到了石墻處,一天的工作即將開始,不過這一天只有趙石在賣力的干著,趙石本來就身形消瘦,看起來就弱不禁風,加上長時間的工作都由陸仁來做,所以此刻每搬起來一塊大的石頭都讓趙石氣喘吁吁十分艱難,墻體要求都必須是一定重量的大石塊,這就讓趙石更加步履維艱。
陸仁原本也是要去做自己的那份工程,但被陳竹攔了下來,加上劉福,三人一塊坐在了一塊大石旁。
陳竹:“昨晚給你說的事考慮的怎么樣了?”
陸仁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剛要起身便被劉福攔了下來。
陳竹繼續說道:“在沒有被戰爭洗禮之前,我聽說望仙臺原來的居民常去北面和一些游族人交換生活用品。”
陸仁聽此一頓,馬上有了興趣,凝神看向了陳竹。
陳竹說道:“今天你分到的糧食至少夠五天,如果節省一點,十天應該也不是問題,如果運氣足夠好碰到了游族人,我們就能真的離開這了,不用擔心死在荒原。”
“而且,玄甲士兵再來就是三天以后的事,這三天里我們分開走,茫茫荒原里,想找到我們也不容易,所以今天是離開的最佳時機。”陳竹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