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持續了許久的博弈,也終于隨著內城一道指令的下達,暫時落下帷幕。
關于滅除往生道核心余孽一役,以及外城北區破魔副總都司蕭浩澤身亡的調查,被高高舉起,最終又輕輕放下。
蕭永豪派人明里暗里一通查,費了牛鼻子的勁,還是沒有查到導致蕭浩澤蹊蹺死亡的真兇,只得暫時不了了之。
內城督查院與外城北區都統府聯合出具的最終卷宗上,只得以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邢道元持有未知邪異法器,威力莫測,致使蕭浩澤不幸罹難作為結論。
至于其死前是否遭遇其他異常,卷宗就語焉不詳了。
這結果,在許多明眼人的預料之中,卻又讓不少人感到一陣寒意。
若死的只是個普通先天境,恐怕連這點水花都濺不起來。
但蕭浩澤不同,他不僅是破魔總司位高權重的副總都司,更是內城蕭家悉心培養的嫡系核心子弟。
他的死,觸及了蕭家敏感的神經,絕不可能輕易揭過。
在過去這段日子里,蕭家自然是動用了其在督查院的影響力,對陳凌雪及其背后的陳家發起了猛烈抨擊。
一道道措辭嚴厲的參奏,直指外城北區破魔總司。
奏本中核心的攻訐點,便是陳凌雪瀆職、失察,還有**河之過。
指責陳凌雪在僅憑下屬**河一道未經完全核實的情報下,便貿然上報都統府,夸大了情報價值,間接導致后續圍剿行動的倉促與輕敵。
更將行動中三位先天中品武尊隕落、多位先天下品傷亡的慘重損失,以及唯一的副總都司蕭浩澤戰死,導致破魔總司因高層空缺、內部體系運轉受損的責任,大半扣在了陳凌雪的失誤上。
蕭家在最后的參奏中,圖窮匕見。
直接提出了革除陳凌雪總都司一職,調回內城另行審查的訴求,意圖一舉將陳凌雪踢出外城權力核心。
這是一場不見刀光劍影,兇險卻不輸戰場的交鋒。
內城的權力棋盤上,陳、蕭兩家以及各自關聯的勢力展開了激烈的角力。
陳凌雪身為陳家嫡女,自身能力出眾,在破魔司所待時日雖不長,但也有了不小的建樹,自然不是蕭家想動就能動的。
陳家勢力自然是全力維護,據理力爭。
強**報本身無誤,關鍵在于后續行動的指揮與應對,將主要責任引向現場指揮韓嘉良的判斷以及邢道元手中法器的不可預測性。
而韓嘉良隸屬林家,背后也牽扯著眾多勢力,使得局面更加復雜。
最終的博弈結果,是各方勢力權衡與妥協的產物。
革除陳凌雪總都司一職的訴求,當然是被直接駁回。
陳家的底線,怎么可能輕易被撼動。
然而,蕭家畢竟折損了一位被寄予厚望的嫡系核心,不可能毫無所獲。
為了平息蕭家的洶洶之勢,維持臺面上微妙的平衡,陳家最終選擇在內城的某些產業劃分與未來收益上,適度地讓渡了一小部分利益。
此舉,算是給了蕭家一個體面的臺階,讓蕭家見好就收。
有了內城某些利益的讓步,對陳凌雪的處罰自然也就是走走過場了。
最終,對于此事的官方定論便塵埃落定:
“破魔總都司陳凌雪,于此次清剿行動中,雖情報來源確鑿,動機亦為公心。
然于情報深度核驗與潛在風險全面預估環節,確存有失察之嫌,對后續戰局之慘烈后果,負有不可推卸的部分領導責任。”
部分領導責任落在實處,便體現為如下不痛不癢的處置:
“陳凌雪罰俸一年,并向北區都統府遞交深刻檢討文書,以儆效尤。
同時,其原本所主導、針對外城北區所有與往生道存在潛在牽連勢力的擴展調查之權,即刻起暫由都統府直轄接管。”
而對于事件的另一核心人物,提供初始情報的**河。
卷宗中僅以副都司**河,提供線索有功,然線索細節未盡完善,功過相抵,不予獎懲,一筆帶過。
畢竟繼續糾纏下去,于雙方都無益處,反而可能引發更高層面的干預。
于是,這場因蕭浩澤之死而掀起的風波,在波及許久后,終于以這樣一種各方勉強接受的方式,徹底歸檔定案。
卷宗被封存,官方層面的爭執告一段落。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蕭家絕不會真正咽下這口氣。
對陳凌雪的打擊未能竟全功,也就罷了。
那個叫做**河的始作俑者,還能毫發無損?
這口氣,蕭家蕭永豪,怕是會以其他方式找回。
表面的平靜之下,暗流依舊洶涌。
只是,下一次的爆發。
將在何時、何地,以何種形式出現,無人能知。
......
......
晨光熹微,藏鋒城外城北區破魔總司的主樓在朝霞中投下巍峨的陰影。
**河步履沉穩,踏入其中。
如今他雖職位沒變,但在旁人看來,身份已截然不同。
總司內往來之人投來的目光,較三個月之前,更多了幾分敬畏與謹慎。
那場牽扯到都統府與督查院的風波,雖已塵埃落定。
但**河在漩渦中心,仍安然無恙,并被總都司親自安置于靜思苑保護起來,本身就已說明了許多問題。
不需要通稟,也無需引路,**河沿著樓梯一路上行至頂,進入了總都司公廨內。
“來了。”
陳凌雪抬起頭。
那張平日里宛若冰雕雪琢、令人不敢直視的玉容,在看清來者是**河時,線條不易察覺地柔和了幾分。
仿佛春風吹過冰湖,漾開極細微的漣漪。
她放下手中朱筆,目光在**河身上流轉一圈,說道:
“那靜思苑中,呆得可還舒適?可曾憋悶壞了?”
陳凌雪語氣雖平淡,但其中隱含的關切,對于熟悉她的人來說,已然實屬難得。
**河行至公案前數步站定,聞言,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從容的笑意:
“總都司大人親自安排之地,清靜雅致,便是呆上再久,也絕不會有絲毫憋悶之感。”
他語氣輕松,還帶著一分熟稔。
如今在陳凌雪面前,**河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步步謹慎、唯命是從的下屬。
稱呼雖未改變,依舊恪守著上下級的禮節,但彼此間流動的氣氛,卻明顯更為松弛自然。
這份底氣,自然是源于實力帶來的絕對自信。
**河神色微正,稍稍收斂了些笑意,略作一揖:
“下官特來拜謝總都司大人,此次風波全賴大人從中斡旋,竭力維護,下官方能置身事外,安心修煉。此恩,青河銘記于心,不敢或忘。”
該感謝時,自然不能吝嗇言辭。
此事件,若非陳凌雪憑借其總都司身份與背后陳家之力,一力承擔下大部分壓力,在幕后多方周旋。
他一個毫無根基的副都司,在涉及內城世家角力的巨大漩渦中,若想全身而退,恐怕除了舍棄官職、遠遁藏鋒城之外,難有他路。
畢竟,**河現在的實力,雖說已不懼先天八品的督查院尉蕭永豪個人。
但面對整個盤根錯節、底蘊深厚的蕭家,依舊如同蚍蜉撼樹,差距懸殊。
在尚未徹底成長起來,擁有足以無視規則的力量之前,緊緊依靠陳家這棵大樹,無疑是明智之舉。
陳凌雪輕輕擺了擺手,鮮少有表情的唇角,泛起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
“謝什么,哪來這些虛禮。”
“此番你能發現往生道巢穴,拔除隱患,本是大功一件,按律當重賞。最終卻因形勢所迫,各方掣肘,只落得個功過相抵,不予獎懲的結果,讓你蒙受損失,我已心中愧對于你。”
她語氣稍頓,帶著一絲歉意,又輕聲說道:
“若是還讓你因功受過,蒙受不白之冤,那我陳凌雪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未免太不稱職,令人心寒了。”
的確,破魔總司龐大的司庫體系,又不是她陳凌雪的私產。
每一筆功勛值的記錄、核驗與發放,皆需遵循嚴苛的流程,層層上報至都統府進行復核。
最終所有數據更要匯總至內城相關衙署存檔,作為考核、監察乃至各方勢力博弈的依據,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在此番蕭家虎視眈眈、緊盯不放,一心想要找出破綻的局面下。
若再給予**河巨額功勛獎勵,無異于授人以柄,只會引發更大的風波。
這其間的取舍,陳凌雪并未明言,但**河自然能夠領會。
“大人言重了。”
他神色平靜,對此結果早有預料:
“功勛不過是身外之物,得失之間自有定數。能得大人信任與維護,免去下官一場無妄之災,得以潛心修煉,已是莫大幸事。”
陳凌雪聞言,輕輕頷了頷臻首,心中頓時寬慰不少。
她不再糾結于此,轉移了話題,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好奇:
“對了,這些時日在靜思苑中閉關,隔絕外擾,修煉得如何?可有所得?”
**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一笑。
他心思轉動,決定適當展露一部分實力。
但展露多少,卻需仔細斟酌。
若是直接將先天五品的修為和盤托出,那便不是驚喜,而是讓人害怕了,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稍一沉思,**河心中便有了決斷。
就三品吧!
這樣雖已堪稱驚世駭俗,但尚在可以理解的范疇。
下一刻,他并指如劍。
也未見如何作勢,一道凝練至極、隱含風雷之音的先天真氣便自指尖激射而出,如靈蛇般直襲陳凌雪。
這一擊速度極快,且控制的妙到毫巔。
真氣凝而不散,勁力含而不露,恰好控制在足以展示其精純與掌控力,卻又絕不會真正傷人的程度。
陳凌雪在他抬手瞬間,眼睛便微微瞇起,流露出一絲訝異。
面對突如其來卻又明顯是試探性的一擊,她素手輕抬,如玉般纖長的手指同樣縈繞起一絲冰寒徹骨、仿佛能凍結空氣的湛藍真氣,不閃不避,精準無誤地迎上了**河的氣勁。
“啵——”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兩道真氣在空中相互湮滅,蕩起一圈細微的能量漣漪。
陳凌雪接下這一指,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精純能量,平靜的臉色瞬間一變,覆上了掩飾不住的震驚。
她美眸睜大,緊緊盯著**河,難以置信地說道:
“你竟然連開兩脈,突破到先天三品了?!”
這才過去多久?
三個月前,**河也才是開了一脈。
如今,竟一躍成為先天三品的高手!
這等晉升速度,莫說在外城,便是放眼藏鋒內城那些資源堆砌的世家天才,也堪稱驚世駭俗!
這段時間,陳凌雪雖也已破入先天五品。
但回想自己當初從先天一品晉升至三品,哪怕資源功法不缺,也足足耗費了接近兩年的苦功!
兩相對比,**河此刻展現出的天賦與潛力,遠勝過她太多太多!
“嗯。”
**河點了點頭,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隨口解釋道,語氣輕松:
“算是運氣不錯,上次圍獵地龍一行,機緣巧合下得了些上品紫晶石。這三個月閉關,便借著這些外物,嘗試沖擊關隘,總算是僥幸成功了。”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但陳凌雪聽到耳中,依舊心神震動。
上品紫晶石固然珍貴,但能將其中能量如此高效、快速地轉化為自身實力,且根基絲毫不顯虛浮,這本身就需要匪夷所思的天賦作為支撐!
她美眸中光華流轉,震驚之余,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蕭浩澤死后,破魔總司內權力格局出現空缺,副總都司一職至今懸而未決。
而如今,蕭家因已從陳家內城的利益讓步中得到了實質性的補償。
按照各方心照不宣的臺面下默契,明面上已不能再公然插手破魔總司內部的人員委任,這為她排除了最大的外部干擾。
然而,外部干擾雖去,內部卻仍有尷尬。
司內規定,先天三品,才得以任職副總都司。
可是司內幾位都司,無一人是三品。
若強行提拔其中任何一人,必然是難以服眾。
若退一步,接受都統府從其他司衙,或者直接從府內調派一位先天三品的高手來填補此缺,那可就不是她陳凌雪的嫡系了。
近日,陳凌雪還有些為此事發愁。
現在,眼前的**河,不僅在屢次行動中證明了他的價值。
更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展現出匪夷所思的修煉天賦,一舉踏足先天三品!
論修為境界,他已完全有資格、有實力坐上副總都司的位置!
若能將他推上去......
一個如此年輕、潛力堪稱無窮的核心臂助。
更難得的是,經過那一役后,他們之間似乎已超越了尋常的上下屬關系......
這種感覺,遠比單純的利益捆綁或職位高低來得更為牢固,也遠非一個空有資歷或背景的尋常下屬可以比擬。
想到這里,陳凌雪看向**河的目光,變得復雜難明起來。
她仿佛看到了一柄即將出鞘的寶刀,與她這柄靈劍一起,相互呼應。
刀劍合璧,相輔相成。
未來必能在這藏鋒城內,斬開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