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廟風云
竹笛的調子忽高忽低,像山澗里游走的蛇,纏得人心頭發緊。蘇樓主的劍尖凝著寒光,卻沒立刻動手,目光在沈硯之、蕭策和老和尚之間轉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支竹笛上。
“盲心和尚,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么愛管閑事。”蘇樓主的聲音清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忌憚。
老和尚吹完最后一個音符,將竹笛橫在膝頭,笑道:“蘇丫頭,你爹當年可沒教過你,闖進佛門清凈地動刀動槍。”
蘇樓主臉色微變:“你認識我爹?”
“認識談不上,打過一架。”老和尚慢悠悠道,“他輸了,還欠我三壇好酒沒還呢。”
蕭策在一旁嗤笑:“原來聽雪樓樓主蘇輕寒,還有這么段典故。你爹要是知道你現在成了朝廷的走狗,怕是得從墳里爬出來。”
“閉嘴!”蘇輕寒眼神一厲,劍尖直指蕭策,“當年你勾結魔教余孽,害死我師兄,這筆賬還沒跟你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策擦了擦嘴角的血,“你師兄是死在寒江門手里,跟我有什么關系?不過是你們聽雪樓想吞并寒江門的地盤,找個由頭罷了。”
沈硯之聽得一頭霧水,這兩人之間似乎還有舊怨。他悄悄往老和尚身邊靠了靠,手依舊按在包袱里的“封刃”上,隨時準備應對變故。
“少廢話。”蘇輕寒不再理會蕭策,目光重新鎖定沈硯之,“把刀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平安離開蒼梧山。”
“要是不交呢?”沈硯之反問。經歷了這一路的追殺,他心里的怯懦早已被磨掉了大半,尤其是在看到父親留下的圖譜后,更生出幾分底氣。
蘇輕寒笑了笑,那笑容卻沒什么溫度:“不交?那你今天就得跟這破廟一起,埋在山里。”她說著,對身后的青衣人使了個眼色,“拿下他!”
兩個青衣人立刻撲了上來,劍光凌厲,直取沈硯之的要害。沈硯之雖沒正經學過武功,但這幾天連番遇險,也練出了些本能的反應。他側身躲開左邊的劍,右手猛地抽出“封刃”,橫刀擋住右邊的攻擊。
“鐺”的一聲脆響,青衣人的劍被震得脫手而飛,整個人踉蹌著后退了幾步,一臉驚駭地看著沈硯之手里的刀。
“好硬的刀!”
蘇輕寒也是一驚,她沒想到這文弱書生竟真敢拔刀,更沒想到“封刃”的硬度遠超尋常兵器。
“一起上!”蘇輕寒低喝一聲。
剩下的幾個青衣人同時發難,劍光織成一張大網,將沈硯之圍在中間。沈硯之握著“封刃”,只覺得刀身傳來一股熟悉的吸力,腦海里又響起那些細碎的嘶吼。但這次有鎮邪佩在身,那股吸力被壓制了大半,神智依舊清明。
他想起父親圖譜上的幾個姿勢,下意識地模仿著揮刀。招式生澀得很,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勢,刀風掃過,竟逼得幾個青衣人不敢近身。
“這是……‘屠神刀譜’的起手式?”蕭策在一旁看得眼睛發亮,“這小子竟然會刀譜?”
蘇輕寒也是一臉震驚,隨即眼神變得更加熾熱:“果然在你身上!把刀譜交出來!”她親自提劍上前,劍尖挽出幾朵劍花,直刺沈硯之的面門。
蘇輕寒的武功比那些青衣人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劍招快如閃電,沈硯之根本看不清招式,只能憑著本能揮舞“封刃”格擋。“叮叮當當”的碰撞聲不絕于耳,他只覺得手臂發麻,虎口都被震裂了,若不是“封刃”本身沉重,他早已被挑飛了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硯之心里焦急,圖譜上的招式他只記住了幾個,根本無法連貫使用。眼看蘇輕寒的劍尖越來越近,他突然想起銅錢的話——“刀魔最恨優柔寡斷的懦夫”。
一股狠勁從心底升起,沈硯之不再防守,猛地向前一步,刀身貼著蘇輕寒的劍刃滑過,直取她的胸口。這招以命搏命,完全沒了章法,卻把蘇輕寒嚇了一跳,趕緊收劍后退。
就在這轉瞬即逝的空檔,沈硯之突然感覺懷里的半塊龍紋玉佩發燙,與鎮邪佩相呼應,一股暖流順著手臂涌入“封刃”。刀身竟隱隱泛起一層金光,那些嘶吼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共鳴。
“這是……”沈硯之愣住了。
“玉佩和刀起反應了!”蕭策驚呼。
蘇輕寒也看出了端倪,眼神一狠:“別給他機會!”她再次撲上,劍招更加凌厲。
沈硯之此刻卻仿佛進入了另一種狀態,父親圖譜上的招式在腦海里飛速閃過,與“封刃”傳來的共鳴漸漸合拍。他不再刻意模仿,揮刀的動作變得流暢自然,雖然依舊算不上精妙,卻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竟隱隱壓制住了蘇輕寒的劍招。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這么快學會刀譜?”蘇輕寒又驚又怒,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就在兩人斗得難解難分之際,廟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粗獷的喝罵:“聽雪樓的人在里面嗎?把‘封刃’交出來!”
是寒江門的人!沈硯之和蘇輕寒同時停手,看向廟門。
十幾個穿黑衣的漢子沖了進來,個個手持長刀,為首的是個絡腮胡大漢,眼神兇狠,正是之前在江南小鎮追殺沈硯之的人之一。
“是你!”絡腮胡看到沈硯之,眼睛一亮,“把刀交出來,饒你不死!”
“憑你也配?”蘇輕寒冷哼一聲,“寒江門的狗,也敢來搶東西?”
“蘇樓主,別給臉不要臉!”絡腮胡怒道,“這‘封刃’是朝廷要的東西,識相的就趕緊滾!”
“朝廷?”蘇輕寒笑了,“周節度使也想要這刀?他怕是忘了,這江湖還輪不到官府指手畫腳。”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蕭策突然低笑一聲:“有意思,狗咬狗。”他悄悄往廟后挪了挪,似乎想趁機溜走。
沈硯之也看出了機會,寒江門和聽雪樓顯然不對付,現在正是他脫身的時候。他悄悄往后退,準備跟著蕭策從廟后溜走。
“想走?”蘇輕寒和絡腮胡同時發現了他的意圖,異口同聲地喝道。
“先抓住他!”蘇輕寒對青衣人下令。
“別讓他跑了!”絡腮胡也揮刀上前。
兩邊的人竟暫時放下了恩怨,一起朝沈硯之撲來。沈硯之暗罵一聲,只能再次舉起“封刃”抵抗。可這次面對的是兩伙人,他很快就落入了下風,身上被劃了好幾刀,鮮血浸透了粗布衣服。
“這樣下去遲早被抓住。”沈硯之心里焦急,鎮邪佩的效果似乎在減弱,“封刃”的戾氣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老和尚突然拿起竹笛,吹了一個尖銳的音符。
“嗡——”
笛聲仿佛帶著某種魔力,廟里的所有人都覺得頭暈目眩,動作慢了半拍。
“快走!”老和尚低喝一聲,指向廟后的小門。
沈硯之反應過來,不再戀戰,拼盡全力砍出一刀,逼退身前的人,轉身就往廟后跑去。
“攔住他!”蘇輕寒和絡腮胡同時喊道,卻被那詭異的笛聲擾得心神不寧,動作始終慢了一步。
蕭策也趁機跟著沈硯之沖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后鉆進廟后的密林,很快就消失在霧氣里。
“老東西,找死!”絡腮胡反應過來,怒喝一聲,揮刀砍向老和尚。
老和尚卻像是沒看見,依舊吹著竹笛。就在刀鋒即將及身的瞬間,一道銅錢破空而來,精準地打在刀背上。
“鐺”的一聲,絡腮胡的刀被震開,銅錢彈飛回來,落在一個人手里。
銅錢不知何時出現在廟門口,把玩著手里的銅錢,似笑非笑地看著絡腮胡:“欺負一個瞎眼的老和尚,寒江門的人就這點能耐?”
“是你!”絡腮胡認出了他,臉色一變,“銅錢客,這事跟你沒關系,別多管閑事!”
“我偏要管呢?”銅錢笑了笑,身形一晃,已經到了老和尚身邊,“想動他,先過我這關。”
蘇輕寒看著銅錢,眼神復雜:“你也要插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銅錢聳聳肩,“你們要是識趣,就趕緊離開蒼梧山,別逼我動手。”
絡腮胡和蘇輕寒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忌憚。銅錢客在江湖上名聲不顯,卻沒人知道他的深淺,只知道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加上剛才那詭異的笛聲,兩人都不敢貿然動手。
“我們走!”絡腮胡冷哼一聲,帶著手下的人離開了破廟。
蘇輕寒深深地看了銅錢一眼,又看了看廟后的密林,也帶著青衣人離開了。
破廟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銅錢和老和尚。
“多謝了。”老和尚收起竹笛。
“應該的。”銅錢道,“不過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沈硯之帶著刀,遲早還會被盯上。”
“那是他的命。”老和尚嘆了口氣,“也是‘封刃’的命。百年一輪回,該來的總會來。”
銅錢沒再說話,只是望著廟后的密林,眼神里閃過一絲擔憂。
而此時的沈硯之,正和蕭策在密林中狂奔。兩人都受了傷,跑起來跌跌撞撞,身后偶爾還能聽到追兵的呼喝聲。
“往這邊走!”蕭策似乎對山路很熟,帶著沈硯之鉆進一條更隱蔽的小徑。
跑了約莫半個時辰,兩人實在跑不動了,靠在一棵大樹上喘氣。
“沒想到你這書生還有點本事。”蕭策看著沈硯之,眼神復雜,“竟然能接下蘇輕寒幾招。”
沈硯之沒理他,他對這個把禍水引到自己身上的人沒什么好感。
“別這么看著我。”蕭策笑了笑,“剛才若不是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能跑出來?”
沈硯之冷哼一聲:“若不是你把他們引到破廟,我根本不會被圍攻。”
蕭策聳聳肩,沒再辯解,轉而問道:“你真的會‘屠神刀譜’?”
沈硯之警惕地看著他:“關你什么事?”
“當然關我的事。”蕭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因為我知道另一半龍紋玉佩在誰手里。”
沈硯之的心臟猛地一跳:“你說什么?”
“我說,我知道另一半玉佩在哪。”蕭策的眼神閃爍著,“而且,我還知道當年沈家被滅門的真相,知道是誰下的命令。”
沈硯之緊緊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破綻,可蕭策的表情很坦然,不像說謊。
“你想要什么?”沈硯之問道。他知道,蕭策肯定不會白白告訴他這些。
“很簡單。”蕭策笑了笑,“帶我找到另一半玉佩,補全刀譜。到時候,我幫你報仇,你把刀譜給我一份。”
沈硯之猶豫了。蕭策此人看起來就心機深沉,跟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可他現在除了相信蕭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狼嚎,緊接著,周圍的樹林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蕭策的臉色變了:“不好,是狼群!”
沈硯之也聽到了,那些聲音越來越近,還夾雜著狼的低吼聲。他心里一沉,這荒山野嶺的,遇到狼群,簡直是雪上加霜。
“快走!”蕭策拉起沈硯之,就往密林深處跑。
可已經晚了。十幾匹野狼從樹林里竄了出來,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將兩人團團圍住。為首的是一匹體型龐大的黑狼,嘴角流著涎水,死死地盯著他們,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
沈硯之握緊了“封刃”,手心全是冷汗。他連人都打不過,更別說對付這些兇殘的野獸了。
蕭策也拔出了短刀,臉色凝重:“小心點,這些狼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來的。”
沈硯之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刀,心里咯噔一下。難道又是“封刃”的戾氣?
黑狼猛地發出一聲咆哮,率先撲了上來。
沈硯之咬咬牙,舉刀迎了上去。他知道,這次要是再退縮,就真的沒命了。
刀光閃過,血色彌漫。密林深處,人與狼的廝殺,才剛剛開始。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揮刀的瞬間,胸口的半塊龍紋玉佩再次亮起,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塊玉佩,產生了奇妙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