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副將,”趴在地上的霍啟明卻突然開口,聲音因忍著疼痛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是我自愿受罰,你不得干預。”
“可將軍!您的身子……”章毅星急道,看著霍啟明蒼白緊繃的側臉,心疼不已。
“這是軍令!”霍啟明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
章毅星被“軍令”二字噎住,張了張嘴,看著霍啟明決絕的神色,最終將滿腹的憤懣和擔憂強行壓了下去。
他無奈,只能狠狠一跺腳,退到一旁。
只是那雙眼睛,如同噴火的刀子一般,死死剜著沈惜念,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沈惜念迎上他充滿敵意和殺氣的目光,非但沒有懼色,反而輕輕嗤笑一聲,轉開了視線。
好啊,真是好!
一個為了孝道甘愿受刑,情深義重。
一個為了忠義怒目而視,忠心護主。
倒顯得她這個主母,成了十惡不赦的惡人了?
還真是有趣!
“繼續。”霍啟明閉了閉眼,再次下令。
下人們不敢再停,硬著頭皮,將剩下的五記板子打完。
“十一。”
“……”
“十五。”
最后一聲報數落下,行刑終于結束。
章毅星幾乎是立刻沖了上去,小心卻迅速地將霍啟明從地上扶起。
霍啟明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背部的衣料已然破損,隱約透出血痕。
他勉強站穩,氣息有些不穩。
章毅星索性直接將他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經過沈惜念身邊時,他腳步微頓,側過頭,那雙充滿血絲和怒火的眼睛再次狠狠瞪向她。
那目光帶著恨意和警告。
沈惜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任由他充滿殺意的目光洗禮,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只有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始終未曾散去。
呵。
惡人?
那就惡人做到底好了。
——
回到云瑯閣時,夜色已深如濃墨,萬籟俱寂。
秋月看著自家小姐略顯疲憊的側臉,心疼地低聲道:“小姐,您這忙活了一晚上,晚膳都還沒用呢。奴婢這就去小廚房,讓他們準備些清淡可口的吃食送來。”
沈惜念點了點頭,確實感到腹中空空,也有些乏了。
她由銀杏攙扶著走進內室。
剛繞過屏風,腳步便是一頓。
屋內,她的梳妝臺旁,一個身著玄色常服的男子,正懶洋洋地靠在她平日慣坐的那張圈椅上。
燭光搖曳,映照著他俊美卻帶著冷意的側臉,不是蕭云澈又是誰?
銀杏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側身擋在沈惜念面前,做出保護的姿態,聲音帶著驚怒:“宸王殿下!您……您怎能擅闖我家小姐閨房!”
蕭云澈聞聲,緩緩轉過臉,目光掠過一臉警惕的銀杏,最后落在神色平靜的沈惜念臉上,唇角勾起一抹帶著十足嘲弄的弧度。
沈惜念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一瞬間的恍惚。
前世,這個男人也曾無數次這般,在她毫無防備之時,如入無人之境般出現在她的寢殿、她的書房,甚至……她的床榻邊。
那時,他是她的盟友,也是她隱秘的情人。
不過,這種“登堂入室”帶著危險的曖昧和掌控,都已經過去。
這一世,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眸中那絲恍惚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清明。
現在,他的命,還捏在她手里。
她輕輕拍了拍銀杏緊繃的肩膀,語氣平靜無波:“無妨,銀杏。你先去看看秋月那邊晚膳準備得如何了,我有些餓了。”
銀杏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又警惕地瞪了蕭云澈一眼。
見自家小姐眼神鎮定,便不再多言,低低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輕輕將房門帶上。
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沈惜念仿佛沒看見屋內多了個不速之客,徑自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片刻后才抬眸,看向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蕭云澈,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訝異和疏離:
“宸王殿下如此深夜,擅闖自己弟妹的房中……恐怕,不太妥當吧?”
白日里,這廝不是還與她大談‘男女大防’、‘于禮不合’么?
蕭云澈聞言,嗤笑一聲,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收起你這副裝模作樣的嘴臉。本王看著惡心。”
沈惜念放下茶杯,緩緩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態優雅從容,仿佛只是在接待一個尋常客人。
“裝模作樣?”她微微歪頭,露出一個看似純良的笑容,“若我沒記錯的話,白日里,我家夫君可是親口下令,請人‘幫’宸王殿下您搬家呢。都被主人家下了逐客令,殿下怎么還如此有‘臉面’,留在霍府不肯走呢?”
她這話說得輕飄飄,卻字字戳在蕭云澈的痛處。
蕭云澈臉色一沉,眼中寒芒乍現,冷笑道:“霍大將軍是本王的親舅舅,你以為,憑你三言兩語的挑撥,就能讓我們甥舅、表兄弟之間徹底決裂?沈惜念,你若打著這個算盤,現在就可以死了這條心。”
他頓了頓,目光如毒蛇般纏繞上沈惜念,帶著濃重的審視和毫不掩飾的惡意:“本王還以為,你們夫妻關系有多和睦呢。呵,結果呢?”
“聽說方才在賬房,你可是威風得很,連啟明都給打了?”
“沈惜念,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連本王的表弟,霍家的少主都敢動!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
面對他疾言厲色的質問,沈惜念神色不變,甚至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是什么東西?就憑我現在是霍家名正言順的主母,霍啟明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抬起眼,迎上蕭云澈冰冷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無辜的嘲諷:
“至于打夫君……殿下這話可冤枉我了。要怪,就該怪那位李媽媽,還有您那位情深義重的表弟自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要替他的奶娘挨那剩下的板子。我可沒有逼他。殿下若是不忿,該去找李媽媽理論,或是去問問您表弟,為何如此‘孝順’,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