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她以為有了錢,招兵買馬,就能扳倒一個根基深厚的儲君?
如果奪嫡之爭如此簡單,他又何必蟄伏多年,苦心經營?
太子恐怕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天真!愚蠢!
但……又透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蕭云澈迅速斂去眼中翻騰的思緒,臉色恢復冷峻。
這女人的話,絕不能全信。
她神一陣鬼一陣,狡詐多變。
誰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一個迷惑他的煙霧彈?
他沉聲開口,試圖重新掌握主動權:“你想扳倒太子?志向倒是不小。不過,空口無憑。你想要錢,本王可以給你。但前提是,你必須先把解藥交出來。”
沈惜念聞言,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好笑的事情,輕輕笑出了聲。
她伸出手指,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地敲了敲,發出清脆的聲響。
“王爺,”她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您現在,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她微微傾身,目光如冰錐般刺向他:“現在,是您的命,捏在我手里。不是您跟我討價還價的時候。”
她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慢悠悠地道:“距離您下一次毒發,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王爺大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去找您身邊那位醫術通神、號稱能解百毒的‘云神醫’試試看嘛。看看他,有沒有本事,解了我的千機散。”
她唇邊的笑意加深,帶著十足的惡意和篤定:“若是那位云神醫真有回天妙手,能救王爺于‘水火’……那王爺,不就正好省下這一百萬兩銀子了么?豈不是兩全其美?”
蕭云澈的瞳孔在聽到“云神醫”三個字的瞬間,驟然收縮,如同針尖。
她怎么會知道云神醫的存在?
云一帆是他母妃的師兄,常年隱居,蹤跡難尋,鮮少為人所知,連他身邊最親近的侍衛如冀云,也未必清楚其全部底細。
沈惜念一個遠在京城,又剛嫁來北境不久的女人,是如何得知的?
蕭云澈眸色沉了沉。
這女人知道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的背后,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沈惜念看著他眼中難以掩飾的震驚和戒備,心中并無波瀾。
云一帆的存在,是她前世與蕭云澈那筆爛賬里,為數不多算得上“溫情”的意外收獲。
前世,她與蕭云澈的關系始于利益交換,摻雜著**和利用。
那是一次隱秘的私會后,衣衫不整的她,倉皇逃離蕭云澈的書房,卻在回廊轉角,迎面撞上了一個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
那人正是云一帆。
他當時的神色,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那是震驚和不可思議,以及夾雜著非常多復雜的情緒。
自那以后,仿佛是命運的捉弄,只要她踏足宸王府與蕭云澈私會,十有**會在某個角落“偶遇”這個吹胡子瞪眼的老頭。
云一帆不罵她,也不告發她,只是用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著她,反復念叨著“孽緣”、“回頭是岸”、“莫要泥足深陷”之類的話。
起初她只覺得煩,后來,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被他眼中那份純粹的不忍和關切觸動,她開始回應。
一來二去,兩人竟漸漸熟絡。
云一帆發現她對草藥和醫理有些了解,便時常與她探討,甚至不吝指點。
可以說,她前世后來能在醫術上有所進益,云一帆的教導功不可沒。
盡管她母親是陳氏后人,但少時的她,一顆心全撲在蕭寧遠身上,對家傳醫術從未真正上心過。
這些,她自然不會告訴蕭云澈。
“殿下不必如此看著我,也無需擔憂。”沈惜念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云神醫之事,太子并不知曉。目前……應該也就只有我一人,知道殿下身邊藏著這么一位妙手回春的神醫。”
蕭云澈眼中的震驚逐漸被冰冷的審視取代。
他緊緊盯著沈惜念,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說謊或虛張聲勢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沉聲問道:“這些事,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沈惜念迎著他探究的目光,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甚至帶著幾分頑劣。
她伸出食指,輕輕抵在自己的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噓——”
眨了眨眼,聲音輕快又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天機……不可泄露。”
蕭云澈嘴角抽了抽,故弄玄虛!
“叩叩……”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
“小姐,晚膳已經備好了,現在傳進來嗎?”是秋月的聲音。
蕭云澈眸光一凜,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悄無聲息地掠向敞開的窗戶,衣袂微動,人已消失在窗外濃重的夜色之中。
沈惜念看著空蕩蕩的窗口,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復雜,隨即恢復平靜。
“進來吧。”她揚聲道。
秋月推門而入,手中捧著食盒。
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室內快速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
這才微微松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笑容。
“小姐,今晚小廚房備了您愛吃的清粥和幾樣小菜,還有一盅燉得爛爛的雞湯,給您補補身子。”
秋月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飯菜放在桌上擺好,又為沈惜念盛好湯。
沈惜念接過秋月遞來的玉箸,目光落在熱氣騰騰的飯菜上,忽然開口道:“你等下去藥房,取一些上好的金瘡藥和消腫化瘀的膏藥,送到東襄閣去。”
秋月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沈惜念,眼中帶著詢問。
沈惜念垂下眼睫,夾起一箸清爽的筍絲,聲音平淡無波:“雖說小將軍那里定然不缺這些傷藥,軍中的或許更好。但……我既為他的妻子,這表面的關切,該做的,總還是要做一下的。”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必多言,送過去交給章副將或他身邊的人即可。”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秋月立刻應下,心中卻為自家小姐感到一絲委屈。
小將軍今夜為了個刁奴受罰,小姐非但沒落著好,還得想著周全這些表面功夫。
自從來了北境之后,小姐的處境就越發艱難。
一邊要跟宸王周旋,另一邊又得跟霍府上下斗智斗勇。
那個李媽媽始終就是一個雷!
偏偏大將軍和小將軍又對她過分縱容!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