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安感覺自己被吸干了。
他癱在冰冷的草堆上,看著火堆里最后一絲火星熄滅,連動彈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林婉兒端著那碗湯,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
湯還溫著,奶白色湯汁在昏暗晨光里散發(fā)著誘人香氣。
李懷安沒接。
他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墻角那個被裹成粽子的女人。
“給她。”
他聲音又干又啞像破風(fēng)箱。
“可是二郎,你流了那么多血……”林婉兒的眼圈又紅了。
這魚湯是神仙藥,她親身體會過。
二郎流了那么多血,不補(bǔ)回來怎么行。
“她要是死了,咱們流的血更多。”李懷安閉上眼睛,懶得再解釋。
這女人就是個無底洞,填不滿。
林婉兒不敢再勸,只能端著那碗珍貴的魚湯,走到姬如雪身邊,學(xué)著昨晚的樣子,一勺一勺地喂。
這一次,女人沒再昏迷,湯能順著喉嚨咽下去了。
一碗湯見底,她那張白得像紙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活人氣。
天,徹底亮了。
破廟的門縫里透進(jìn)灰白的光,雪停了,但風(fēng)沒停。
李懷安睡了過去,又被凍醒。
他醒來的時候,林婉兒正抱著小丫頭,靠在墻邊打盹,懷里還死死抱著那把殺過人的菜刀。
廟里靜悄悄的。
李懷安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骨頭發(fā)出一連串“咔吧”的脆響。
他看向角落。
那個女人,醒了。
她就那么靜靜地靠在草堆上,一雙眼睛在昏暗里亮得發(fā)冷,正直勾勾盯著他。
李懷安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
這眼神,不像是在看救命恩人,倒像是在看一具準(zhǔn)備大卸八塊的尸體。
他沒急著動,只是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醒了?”他懶洋洋地問了一句,腔調(diào)跟村口曬太陽的老頭沒兩樣。
姬如雪沒說話。
她的視線從李懷安臉上移開,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被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用的是一種極其刁鉆的捆綁手法,越是掙扎,繩子就收得越緊。
手腳都被縛住,動彈不得。
她又看了看四周。
四面漏風(fēng)的墻壁,缺了頭的泥塑神像,還有地上那幾灘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血跡。
“你是誰?”
她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沙啞,冰冷,帶著一股與這間破廟格格不入的威嚴(yán)。
“這是哪?”
李懷安走到火堆旁,把那口鐵鍋拿下來,伸出手指,刮了一點鍋底殘留的魚湯,放進(jìn)嘴里咂了咂。
“漁陽村,破廟。”
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至于我,”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我是你爹,專門管教不聽話的閨女。”
“放肆!”姬如雪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敢綁本……我,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誅九族的大罪!”
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喲,還會誅九族呢?”李懷安樂了。
他把鍋里剩下的一點湯底倒進(jìn)碗里,慢悠悠地走到姬如雪面前,蹲了下來。
“公主殿下,您這套在外面行,在我這兒,不好使。”
姬如雪瞳孔猛地一縮。
他知道她的身份?
“在你被誅九族之前,我保證,你的仇家會先一步找到這兒,把你剁碎了喂狗。”
李懷安把那碗湯遞到她嘴邊,臉上掛著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壞笑。
“現(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
“一,張嘴,把這碗湯喝了,活下去。”
“二,繼續(xù)跟我這兒擺你那公主的譜,然后餓死,或者等你的仇家來,讓你死得更難看一點。”
姬如雪死死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
她堂堂大魏長公主,鎮(zhèn)北將軍,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你做夢!”她咬牙切齒。
“行,有骨氣。”
李懷安點點頭,也沒生氣,直接把那碗湯端到自己嘴邊,作勢就要喝。
“這魚湯可是好東西,金絲紅鯉,三十斤重,一兩肉能換一兩金。”
“你不想喝,我可舍不得浪費。”
姬如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金絲紅鯉?
她當(dāng)然知道這是什么,那是皇室貢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她能撐到現(xiàn)在,除了自己意志力強(qiáng),昨晚被灌下去的那點湯水也起了大作用。
眼看李懷安就要把湯喝下去,她終于還是沒忍住。
“等等!”
“想喝了?”李懷安停下動作,挑了挑眉。
姬如雪沒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那是一種無聲的妥協(xié),也是一種巨大的恥辱。
李懷安嗤笑一聲。
他也沒再為難她,捏著她的下巴,把碗里的湯一勺一勺灌了進(jìn)去。
姬如雪的身體,隨著湯汁的入喉,漸漸恢復(fù)了一點力氣。
她睜開眼,剛想再說什么狠話。
“這湯,五十兩銀子一碗。”李懷安的聲音幽幽傳來。
“加上昨晚你浪費的,算你一百五十兩。”
“還有我的出診費、包扎費、精神損失費……”
他掰著指頭,一本正經(jīng)地算了起來。
“零零總總,就算你二百五十兩吧,看在你長得還行的份上,給你抹個零。”
“記賬上,以后連本帶利,雙倍還我。”
“噗……”姬如雪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又把剛喝下去的湯給噴出來。
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無恥,這么市儈的男人!
就在她氣得快要爆炸的時候。
破廟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的金屬聲。
“不好了!二郎!不好了!”
林婉兒被驚醒,連滾帶爬湊到門縫外看了一眼,跌跌撞撞跑到李懷安身邊,臉色慘白。
“官兵!好多官兵!”
“他們把村子……把村子給圍了!”
李懷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一把推開林婉兒,自己湊到門縫前往外看。
村口的大路上,黑壓壓地站滿了穿著制式鎧甲的士兵,刀槍林立,馬匹不安地打著響鼻。
為首的將領(lǐng)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提長槍,目光銳利掃過整個村子。
這不是昨晚那些冒牌貨。
這是正規(guī)軍。
李懷安頭皮發(fā)麻。
他回頭,看向床上的姬如雪。
只見這位剛才還威風(fēng)凜凜的長公主,此刻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那雙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驚慌和……一絲絕望。
李懷安心里咯噔一下。
這他娘的,是地獄難度升級版來了。
他娘的,剛出狼窩,又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