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壞了?”
白麗雅有些緊張。
剛才暴揍茍德東,是不是把妹妹嚇著了……
唉!
自己大變樣,也沒給妹妹鋪墊一下。
孩子小,肯定是驚著了。
如果妹妹一時還轉不過彎來,那以后的行動得想法避著她。
心頭正胡亂想著,
白麗珍開口了,
“姐,我把肉包子全吃了,一個也沒給咱媽留。”
嗨!
白麗雅松了一口氣,
包子、饅頭、槽子糕,這些東西當然不能便宜茍家人。
也不能給趙樹芬。
依著生母的德性,讓她吃著了,
她會覺得,這是因為跟茍三利結婚,才過上了好日子。
“麗雅,媽媽的病不能吃這些。
剩下這些吃的,姐姐藏起來;你想吃的時候告訴我,我拿給你。
今天的事,你要保密,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記住了嗎?”
白麗珍狠狠點點頭,生怕姐姐不放心自己的嘴。
姐妹倆進門的時候,趙樹芬正在刷鍋。
抬頭一看,倆倒霉孩子不知道上哪兒野去了,這么晚才回家。
在生產隊累了一天,回家還得自己做飯。
握著刷帚的手,指著她們,張口就罵,
“你們倆還知道回來?這么晚,不知道回家做飯?
家里的鍋臺都涼透了,真是白養你們倆白眼狼,還不如養頭豬……
早知道生下來就掐脖捏死,省著你們給我添堵!
我告訴你們,飯都吃完了,餓死你們這倆不懂事兒的!”
這時,院子里隱隱有些聲音,茍三利從屋里出來,
“樹芬,你聽外面,是啥動靜?”
趙樹芬支起耳朵,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了,鬼哭狼嚎的。
“爹呀,
爹。。。
救……救我啊。。”
“不得了,好像是東子!”
茍三利抓起夾襖,披著就往外跑。
趙樹芬也趕緊跟出去。
茍德鳳聽見動靜,從西屋鉆出來。看見她們,狠狠瞪了一眼,摔門出去了。
白麗雅和妹妹對視了一下,心下了然,也隨眾跟出去看看。
茅樓下方的糞坑挖成了漏斗形狀,上寬下窄。
但這個季節,屎尿凍成的大冰坨子已經開化了,變得濕滑無比。
茍德東一頭栽進糞坑里,
首先“熱烈擁抱”了由他生產、尚有余溫的新鮮米田共。
接著,他掙扎著往上爬,卻因為濕滑和受傷,一次一次跌進糞水里。
滅頂的窒息感,戰勝了對屎尿的恐懼,
他張口呼救,“鬼啊!救命……爹啊。。唔。”
極度恐懼加上大口嗆咳,聲音破碎得不成腔調。
……
總之就是,他和粑粑做斗爭,差點沒犧牲。
趙樹芬和茍三利站在糞坑邊上,犯了難。
糞坑里跟開了鍋一樣,屎尿冰渣撲騰得到處都是……
太埋汰了。
這可咋救?
救完他,手還要不要了?
茍三利回頭瞅了一眼茍德鳳,嚇得她連連后退。
沒招了。
他在柴火堆里找出一根木頭棍子,一頭遞給“溺屎”的兒子。
他拽著另一頭死命往上拉。
可茍德東的手太滑了。
眼瞅著大半個身子都上來了,呲溜一下,又摔下去了!
最后,還是趙樹芬抬過來一個更長更粗的木杠,
一頭遞給茍三利,一頭自己拿著。
他們盡量靠近糞坑上方,讓茍德東抓住中間,
一起喊著號子,終于把他拉上了岸。
茍德東渾身滴滴答答淌著糞水,癱軟在地上,
一邊哇哇大吐,一邊嚎哭著“有鬼打他”。。
……
剛進入四月,茍家窩棚連蟲鳴都沒有,
周圍只有風和干草葉子跳舞的白噪音。
各家各戶都剛吃完晚飯,正是嘮嗑八卦扯閑篇的時候。
聽到這殺豬一樣的哭嚎,都跑來圍觀,院里的人越聚越多。
可凡是擠到前面看個究竟的,都嘔得差點把晚飯吐出來。
“造了孽了,怎么還掉糞坑里了?”
“哎呦,可糟了罪了,這人還能好嗎?”
“春種還沒開始呢,老茍家就著急上化肥啊?”
“哎,這人是咋掉進去的?”
“聽說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人,把他提溜著扔進去的……
“這不胡說嗎?天上怎么能掉下來人?天上只能掉鳥糞。”
“真蹊蹺啊,是不是犯啥說道了(招惹鬼神)?”
“白天在志堅墓前,這小子欺負人家閨女!可能是……”
“我跟你說,肯定是白志堅顯靈了。。”
“那可不!狗三兒吃絕戶,估計志堅在底下坐不住了……”
“噓。小點聲兒,現在不樣(讓)說鬼啊神啊的。。”
……
活該!
你也有今天!
看著茍德東一身臟污、狼狽不堪,白麗雅心頭舒暢。
有仇不報非君子,
堵在胸口的巨大悶意化開一個角,渾身都松快了些!
她想起上一世臨終前,茍德東死命壓著她,強迫她簽字,放棄房產和土地。
又摸了摸左手手背大拇指下面。
現在這里很光滑,但曾經有道紫紅色的疤,是茍德東拿鐮刀砍的。
僅僅因為年底算賬時,她當著鄉親的面,指出帳上的錯誤,他惱羞成怒……
臟成這樣,怕是扔到垃圾堆,垃圾們都得連夜搬家。
必須得徹底洗刷刷。
趙樹芬招呼茍德鳳和白麗雅幫忙抬水,鄰居李嬸子主動借出自己家的臉盆。
院里有口壓水井,茍德鳳操作壓桿抽水,
白麗雅姐妹提溜著水桶、端著臉盆,一趟又一趟運水。
幾個村鄰也上來幫忙,很快,就形成了一條傳送帶,
源源不斷地把水遞給趙樹芬和茍三利,再潑向茍德東。
畢竟離春耕還有一個月,天氣乍暖還寒,
茍德東遭了頓海扁,本就受了傷,
現在又凍得厲害,身子抖得得像篩糠,
嘴唇發紫,牙齒咯咯直響。
聲音都變了調,
“爸呀……別澆了,我太冷了!讓我……進屋暖和暖和……”
“爸呀……爸!再澆……兒子要凍死了……”
“爹呀,沖干凈了……不用再澆了……”
“爹……爸。媽!媽呀……救命啊!”
扛不住的寒意逼得茍德東改了口,趙樹芬一個激動,差點沒把盆扔出去。
“三利,當家的,要不讓孩子進屋吧!”
可茍三利不答應,
“不行!
今天白天去了墳塋地,東子興許是沾上不干凈的東西了。
必須得好好洗洗,祛邪祟。
要不咱們也都跟著受影響。
東子,別怕,你再翻個面。”
趙樹芬慌了,“哎呦,那得好好洗洗。
東子,你再堅持一下,沖完我拿草木灰再給你搓搓。”
一盆又一盆水瀑布一樣,再次潑過來。
茍德東實在冷急眼了,
“啥?你們還要把我扔灰堆子里?
你們……干啥?想要……凍啊死我啊!
你們……是不想讓我……進屋了,
你們……對我不好。
我找我奶去。。。”
借著怒意,茍德東奮力掙起身,跌跌撞撞回茍家老房子了。
主角跑了,戲還怎么演?
趙樹芬和茍三利只好進了屋,村鄰們議論著也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