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麗雅來拜訪朱衛東,趁機鼓動他幫公社修桌椅。
“和平公社辦公室的桌椅好多都壞了。
我上次去辦事,發現他們坐著瘸腿的椅子堅持辦公。
叔,您指揮有方,咱村春耕就要收尾了,村里能倒出人手。
過了春耕,即便咱村不去修桌椅,估計公社也得攤派這個活兒。
我想著,這個好事不如由咱村來做,這個好人由您來當。
正好您剛上任,可以借這個機會,跟公社領導熟悉熟悉。”
朱衛東來了興趣。
茍三利偷生產隊公章,為茍德鳳獲得招考資格。
原生產隊長茍長富因這次工作失誤被停職,眼下還在家里悶著。
現在村里由他暫代主持工作。
可朱衛東也發愁。
脫離了汗珠子摔八瓣才能掙到口糧的命運,他是欣喜的。
但新官上任,既要盡快適應身份轉變,又要平衡村里各種關系,
尤其是打破好處向茍姓人傾斜的潛規則,樹立新的威信,這并不容易。
眼下,自己率領社員把春耕搞得紅紅火火,算是打響了頭炮,
如果能拿下修理桌椅這個活兒,在公社領導面前露臉,好處就更多了。
對于常年勞動的社員來說,修理桌椅既不累也不難。
這類技術活,工分通常比地里普通活計要高些。
派誰去,怎么派,正好是樹立新規則的好機會。
朱衛東的眼睛亮了起來。
白家大丫頭出了個好主意。
這孩子不僅膽子大,想事情也周到,關鍵時刻竟然有這個腦筋。
一時間,朱衛東對白麗雅又添了幾分欣賞。
見朱衛東點頭應下,
白麗雅接著分析,
“后天,要舉行教師考試,公社上下都要去監考,大多數人都不在辦公室。
要是能安排在那天去修,不打擾公社正常辦公,修理桌椅也便利。”
“丫頭,你這個建議非常好!”
朱衛東站起身,臉上帶著興奮的紅光,
“明天我就去跟公社聯系一下,如果他們同意,咱們立刻組織人手。”
茍姓人和別的姓氏的人,各挑幾個,要手藝好、人實在的。”
“叔,您決定就好。”
朱衛東的決定恰好切中了白麗雅的謀劃,她微微點頭,接著說,
“叔,我求您個事兒。
這次公社的教師招考,我媽不讓我去,但我還是報名了。
您幫我保密行嗎?
我要是能考上,我爸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考完試,您幾個在考場外面等等我,我想搭咱村的馬車回來。”
雖然一時弄不明白趙樹芬為什么不讓閨女參加考試,
但白家大丫頭這么上進,搭車也就是舉手之勞,朱衛東哪有不答應的。
第二天,他安排完生產隊的活兒,就出發去了公社。
朱衛東表態,
社員出工,工分由茍家窩棚生產隊自己解決,公社只需出具證明就行。
公社正為那些破桌椅頭疼。
聽說有生產隊主動要求義務幫忙,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同意了。
平時修桌椅耽誤辦公。
考試這天,大家都去監考,或者外出執行任務,辦公室空著。
任誰來選,也都會選這天進行修繕。
這邊,公社很快就把對接人員安排妥當;
那邊,茍家窩棚去修桌椅的人選也敲定了。
兩個茍姓人,兩個別的姓的人,加上朱衛東,一行五個人。
考試當天,天還沒亮,他們就趕著馬車,拉著工具和備用木料,趕到了公社。
對接的人員領著他們進了辦公室。
從三樓領導辦公室開始,挨個屋子修理桌椅。
公社統計出來的問題桌椅有一百二十多套,
其實真正需要大修的并不多,大多是椅腿松動、磨損、榫頭脫落之類的小毛病。
敲個釘子,補個木條,來的人都是些常年干活的好手,處理起來自然駕輕就熟。
活兒干得很順利。
不到中午,所有桌椅都被修理妥當,整齊牢固,煥然一新。
負責對接的人很滿意他們的工作質量,熱情地安排他們去公社食堂吃了飯。
酸菜豬肉燉粉條、炒土豆絲、雞油炒的蘿卜絲,
醬缸里撈出的黃瓜條咸菜,配上苞米面粥、三合面發糕,
幾個社員香噴噴飽餐了一頓,吃得心滿意足。
吃完飯,他們還領到了肥皂,是縣里化工廠生產的。
黃色的皂體切得整整齊齊,中間印著“團結”兩個字。
個頭大得像塊小磚頭,一人兩塊。
就算洗全家人的衣服,都夠用到年底了。
大家都很高興,他們向朱衛東挑著大拇指,
“朱隊長,這趟任務出得值啊!”
“我回去有得吹了,咱也是吃上商品糧的人了!哈哈哈哈……”
“是啊,連吃帶拿,還掙著工分,這輩子頭一回掙這么輕省的錢。”
“隊長,多虧你了,帶我到公社開開眼。
屋里的手搖油印機、院里大家伙,我以前真沒見過!”
受到大家的擁護,朱衛東心里很高興。
這人說的院子里的大家伙,是停放在這里的東方紅54軌履帶式拖拉機、豐收牌牽引式聯合收割機。
這些大家伙,他也眼饞得很。
要是能把公社的農機請到村里去干活,大家會更高看他了吧。
朱衛東記著白麗雅“搭車回去”的請求,
便讓大家收拾好工具,到考場外面等著。
于是,便有了考場外,茍四虎他爹那一聲“熱心”的呼喊。
茍德鳳已經被取消了考試資格,為什么還出現在考場?
事情還得從那天晚上說起。
茍德鳳正在院子里的柴禾垛抱柴禾,就聽見院外有人喊她。
茍長富披著件半新的軍大衣進來了,跟茍張氏寒暄幾句,就開門見山:
“德鳳啊,大爺有好事找你商量!”
茍長富壓低聲音:
“公社招老師,你想不想再試一把?”
茍德鳳愣了一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疊聲地拒絕,
“大爺,我求求你了!
因為這事,我爹都進局子了,咱就別折騰了!”
“你個慫包!沒出息的玩意兒,這點事兒就把你嚇住了!”
茍長富嘴里噴出濃重的酒味兒,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這回板上釘釘,準沒錯!
你爸那事辦得著實拉胯,你的名字已經被公社拉黑了。
不是讓你用自己的名字去考。
亂石砬子村里有個閨女,和你年齡差不多,也報名了。
可她突然得了急病,去不了了。
你說這機會多難得,天上掉餡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