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早課的時間規(guī)定必須準點參與以外,宗門對他們這批臨時插進來的外門弟子幾乎沒有任何要求。
可沒有要求的另一重含義就是不抱有希望,對于一部分上進心很重的人,比如緣長齡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即使是到了深夜,院子里也能傳來練劍的動靜。
青善一心三用,大部分精神集中默背早課學的兩道入門口訣《凝氣訣》與《靈元心法》,一邊用護體靈力按摩手腕等幾個容易勞累過度的部位,還不忘回想起半月之前。
她與望山楹雖有過前緣,但還沒到要抱頭痛哭一場的地步。
當時,望山楹移開視線,好像接下來開口的話很不好意思。她說,看在舊識的份上,今后可以直接叫她姐姐,出了什么事也別慌張,有她個兒高的頂著。
青善自然無有不應(yīng)的,她們原本還手挽著手,結(jié)果青善當場改口,連續(xù)喊了好幾聲姐姐。她的腦袋湊過來,整個人都快貼望山楹身上了。
望山楹抿起淺笑,聲聲有回應(yīng)。試探地喚了一聲她的小名后,看青善的反應(yīng)并不介意,也是從善自如地把她的手一把抓過來,捏她的指頭。
每每捏到關(guān)節(jié)處那一小塊軟肉,青善就覺得一陣酥麻,又癢,又感覺姐姐的手是溫熱的,不舍得抽離,只好擦著望山楹的肩頭扭來扭去。
望山楹說:“阿善,三年以后,又是一屆內(nèi)門選舉。”
青善溫順地靠著她,就像是靠著山間一棵扎根許久的樹。即使天上看不到星星,也沒有一絲光芒,但只要還聽得到姐姐說話,看得見姐姐的發(fā)梢卷下來……
“外門與內(nèi)門相隔有一段距離,很多地方平常也是不讓外門弟子隨意進出的。兩邊的弟子,基本上只有接了多人任務(wù)的時候才能見面。”
“很不方便,你覺得呢?”
青善又想起登梯時,只要對問心階說的是真話,就不會降下那要人命的威壓。
她后來打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道仙音詢問的,居然都是同樣的問題。
——假如修煉到至高境界的代價是,忘卻今生所有的愛與恨,以及發(fā)生過的一切令你刻骨銘心的往事,你是否心甘情愿?
“的確很不方便。”青善吁了一口長氣:“所以,不論是為了我,還是與姐姐你能更好的說上幾句話,我一定早日筑基,考進內(nèi)門。”
她這一生從記事以來,滿打滿算才多少年?現(xiàn)在就問她一生一世,是不是太早了點。
何況,能讓她忘卻今生的……
“那不叫修煉到至高境界,那東西叫孟婆湯,搞清楚吧。”
青善搖頭道:“一個人連記憶都沒了,求仙問道的意義又是什么,虛度光陰嗎?我是想追求長生,但不是為了跟人比誰更像個千年的王八才來的。”
“我不愿意。”
青善腳下踩著的那一層階梯閃了兩下,似在判斷她的回答真?zhèn)巍?/p>
再然后,她看見的就是亮起來的傳送陣,負責內(nèi)務(wù)的接引弟子,以及最終塞到她手里的弟子銘牌和十塊下等靈石。
外門負責授課的老師只有兩位,一男一女。
男的大概已過中年,長著一張?zhí)貏e福壽綿長的臉,個子矮胖,笑得一團和氣,名字也好記,叫梁成祿,算是外門的總主管。
另一位則是接引弟子們的師尊,負責管理修煉器材維修與暗牢刑罰的鈺箐長老。妝容精致,身材豐腴飽滿,尤其是還生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
只不過為人挑剔,性格也不好相處。聽說曾經(jīng)有過連著罵哭十個去請教的弟子,期間一口水都不用喝的輝煌戰(zhàn)績。
兩個人一對比,明顯不論是職位,還是誰更好說話,都是梁主管更勝一籌。
因此,但凡修行中遇到什么問題,大多數(shù)弟子都愿意找他。不論有沒有成效,能不能進步,至少絕不會挨一頓狠批。
青善把心法過了一遍,確定背熟了之后,接下來就是考察檢驗。
那么現(xiàn)在,擺在面前的是兩個選項。她是趁現(xiàn)在天還亮著去梁主管那兒排隊,還是去找鈺箐長老,隨時等候挨罵呢?
青善一時間有些搖擺不定,但她暫時也不必做出選擇了。因為,她居住的屋子的門被一陣大力推開!
“大家都在外頭練習劍法,怎么就你還待在屋子里偷懶!”
青善下意識遮住陡然刺進來的陽光,等她適應(yīng)過來再看過去,門口站著三個腰間佩劍的外門弟子。
為首的那個,甚至沒有穿著外門弟子統(tǒng)一的藍白色服飾,是個滿臉怒容的少年,皮膚黝黑,生得很兇。
若不是腰間還掛著銘牌,青善還以為這又是誰家的公子哥,來外門提前招攬人心來了。
但似乎這么說也沒錯,畢竟,旁邊那個鵝蛋臉淡眉圓眼小嘴的女孩,不就是前日沒攀上琳瑯商會的關(guān)系,轉(zhuǎn)頭換了門庭的女孩嗎?
女孩察覺到青善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瑟縮地往領(lǐng)頭人身后躲了幾步。
“喂,我問你話呢。”被徹底無視,兇相少年胸腔里那一團怒火燃得更高,抬起手就要往她肩頭推搡。
青善跳下床,低頭側(cè)身從他腋下利落閃過,又轉(zhuǎn)身從手背往上的方向,一把摁住他的腕子,用真氣探了下底子,心中有數(shù)了。
這世間不論絕頂高手還是半瓶子晃蕩的初學者,動起手來那都挺無賴,每一招都是沖著對手防備不當?shù)娜觞c去的。青善自然不例外,一個提臂肘擊過去,正中少年下巴的位置。
她這一擊只是警告,最多用了四成氣力。但因為是朝臉發(fā)射的,少年吃痛,手捂著腮幫子,狼狽得活像牙都被她震落了幾顆。
“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下次有話記得好好說。其次,我好端端在自己屋子里呆著,礙你什么事了?”青善面無表情地說道。
其他人也愣住了,像是沒料到青善居然真敢還手。
身邊的跟班“哎呦哎呦”地就要去扶,被少年一攔。
他緩過沖勁,自己顫著兩條腿站直了,那股子叫人不爽的傲慢勁又往上竄:“一個鄉(xiāng)下地方來的粗俗丫頭,講話還立上規(guī)矩了,是來裝大家閨秀的?真要擺架子,扒了你身上這層皮都換不來一兩件金器玉飾,平白在這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