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畫在夜色中的問號,像一個烙印刻在了蘇晚的心頭。
后半夜,她幾乎沒合眼,耳朵捕捉著窗外最細微的聲響,任何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驚肉跳。
不是陸衍舟那種泰山壓頂式的逼迫,這種來自未知深處的窺探,更讓人毛骨悚然。
天剛蒙蒙亮,她就起身,仔細檢查了門窗,確認那個神秘人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街道上空無一人,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個噩夢。
但她知道,那不是夢。
早餐桌上,氣氛有些沉悶。
連最活潑的子樂都察覺到了媽媽的心神不寧,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大眼睛時不時偷瞄蘇晚。
“媽媽,”子寧輕輕放下勺子,聲音帶著擔憂,“你昨晚沒睡好嗎?”
蘇晚擠出一個笑容,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沒事,媽媽在想事情。”
她不能把新的恐慌帶給孩子們,陸衍舟的壓力已經夠大了。
子睿安靜地吃著早餐,鏡片后的目光卻敏銳地掃過媽媽略顯蒼白的臉和眼底的淡青。
他沒有說話,但在放下碗筷后,他拿起平板,調取昨晚他們家附近,所有可能拍到那個街角的公共和私人監控探頭記錄。
蘇晚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能坐以待斃。她需要信息。
趁著孩子們收拾碗筷的間隙,她走進狹小的衛生間,反鎖上門,從隱藏的防水暗格里,取出了那部加密的衛星電話。
開機,輸入冗長的密碼。她猶豫了一下,撥通了一個五年未曾主動聯系的號碼。
這個號碼屬于一個綽號“信鴿”的信息販子,收費高昂,但信譽極佳,且從不過問客戶**。
這是她過去執行任務時留下的極少數安全聯絡渠道之一。
電話接通,那邊是長久的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是我,‘幻影’。”蘇晚壓低聲音。
“……難以置信。”那邊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電子音,“你果真還活著。而且,你惹的麻煩不小。”
蘇晚心一沉:“你知道了?”
“北辰集團的陸衍舟,動靜不小。”信鴿的聲音毫無波瀾,“他在動用灰色渠道查你,查得很深。價錢,翻三倍。”
蘇晚的心一沉。翻三倍,這數字遠超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攥緊了口袋里僅有的幾張百元大鈔,沉默了幾秒,然后開口:“我現在沒有那么多現金。但我可以用別的東西換。”
“哦?”信鴿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五年前,暗月行動前,我在境外服務器上留下過一個加密的鏡像備份,里面有一些關于當時幾個關鍵中間人的原始通訊日志。這個,夠不夠抵?”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蘇晚幾乎以為信號中斷。終于,信鴿再次開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細微的、近乎敬佩的意味:
“‘幻影’……你果然還留著后手。可以。這個情報,夠抵這次費用,甚至還有富余。”
蘇晚松了口氣,隨即立刻提出要求:“那么,再加一個急單:幫我查一個人。昨晚出現在我住處斜對面街角,男性,身高約一米八,深色風衣,習慣用左手抽煙。他用煙頭對著我的窗戶畫了一個問號。我要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代表誰。”
信鴿沉吟片刻:“這個目標,很棘手。風格不像陸衍舟的人,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官方或商業機構的路數。手法干凈利落,帶著一種處理麻煩的專業和冷漠。像是獨來獨往的清道夫,但又有點說不出的古怪。需要時間,風險很高。這次的費用,就用你剛才說的‘鏡像備份’里的情報來抵,正好兩清。”
“清道夫……”蘇晚低聲重復這個詞,心猛地一縮。
那是指某些拿錢辦事,專門讓問題和麻煩徹底消失的冷酷存在。
怎么會牽扯到他們?
是誰會派這樣的人來?目的又是什么?
“盡快給我消息。”
蘇晚掛斷電話,清理掉所有記錄,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
情況比想象的更復雜了。
她剛走出衛生間,子睿就拿著平板走了過來,小臉異常嚴肅。
“媽媽,你看這個。”他調出一段經過處理的,畫面有些模糊的夜間監控視頻。
正是對面街角那個攝像頭拍下的片段。
可以看到那個風衣男子站在那里,但就在他抬頭望向窗口。
他用煙頭畫問號的前幾秒,視頻信號出現了極其短暫但異常規律的抖動和雪花。
“信號干擾,”子睿指著那處異常,“非常專業的定向干擾,就在他做那個動作的時候。他不想讓任何監控清晰拍下他的臉,或者他那個動作的具體含義。”
蘇晚背后冒出冷汗。對方不僅神秘,而且專業、謹慎到令人發指。
就在這時,“叮咚!”
老舊的門鈴突然響起,刺耳地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全家人都嚇了一跳!
蘇晚瞬間將孩子們護在身后,眼神銳利地盯向門口。
子軒下意識地抓起了墻角的一根掃帚桿。
誰會這么早來?陸衍舟的人?還是昨晚那個神秘人?
蘇晚示意孩子們別出聲,她悄無聲息地移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望去。
門口空無一人。只有地上,放著一個樸素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
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打開門,警惕地環顧四周樓道空蕩蕩的,只有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
她迅速彎腰撿起文件袋,關上門反鎖。袋子很輕,里面似乎只有幾張紙。
在孩子們的注視下,蘇晚小心翼翼地拆開文件袋。
里面沒有信,沒有留言,只有三張放大的,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
第一張:五年前,東南亞某港口,深夜,蘇晚渾身濕透,正將一個面容模糊,受傷的男人推上一艘小艇的抓拍瞬間。背景能看到爆炸的火光。
第二張:一棟歐式別墅的花園里,一個穿著睡衣的小女孩,約三四歲,面容模糊,正在玩耍,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背影與陸衍舟有幾分神似,正在打電話。
第三張:最新的一張彩色照片——昨天下午,蘇晚在便利店下班,接過子寧遞來的水杯時,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疲憊笑容。
照片的角度,明顯是從街對面一輛停靠的黑色轎車里偷拍的。
三張照片,跨越五年時空,精準地指向了蘇晚最深的秘密:她的過去,陸衍舟可能存在的另一面,以及她現在的軟肋。
而在第三張照片的背面,用紅色的筆,清晰地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單詞:
FINAL WARNING。(最后警告)
沒有落款,沒有多余的話。
蘇晚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照片飄落在地。
對方不僅知道她的過去,似乎還知道一些連陸衍舟都可能不清楚的內情!
而且,他們就在身邊,時刻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不再是警告,這是最后的通牒。
“媽媽!”孩子們圍上來,撿起照片,看到上面的內容后,小臉都嚇白了。
“他們……他們是誰?”子寧的聲音帶著哭腔。
蘇晚緊緊抱住孩子們,身體因恐懼和憤怒而顫抖。
她原以為對手只有陸衍舟,現在卻發現,自己和孩子早已置身于一個更龐大,更危險的漩渦中心。
幾乎是同時,北辰集團頂樓。
李秘書步履匆匆地走進辦公室,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陸總,我們安排在蘇晚小姐住處附近的監控點,有兩個在昨晚同一時間遭到了不明來源的短暫高強度信號干擾。干擾源無法追蹤,手法非常專業,不像普通黑客。”
正看著晨報的陸衍舟動作一頓,抬起頭,眼眸微微瞇起:“不是我們的人?”
“絕對不是。”李秘書肯定地說。
陸衍舟放下報紙,身體緩緩靠向椅背,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
有人在他布控的眼皮底下,用了更厲害的手段,接觸了蘇晚?
而且,目的是什么?警告?保護?還是滅口?
他想到蘇晚那非同尋常的過去,想到她那四個天賦異稟的孩子。
看來,盯上他們的,不止自己這一方。
局勢,變得有趣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有意思。查,用一切手段,給我把這只藏在暗處的‘黃雀’揪出來。”
蘇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撿起地上的照片,目光死死盯住第二張照片里那個花園小女孩。
這個女孩是誰?和陸衍舟是什么關系?
為什么這個神秘組織要特意把這張照片給她看?
難道陸衍舟追查她,不僅僅是為了孩子,還和這個女孩有關?
她感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從四面八方收攏,而她和孩子們,就是網中央的獵物。
就在蘇晚陷入巨大恐慌和困惑時,她那部日常使用的舊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內容只有簡短的一句:
【第二張照片里的女孩,叫陸念念。陸衍舟的養女,也是他的逆鱗。想知道更多?中午12點,老街圖書館,哲學區最后一排。一個人來。】
新的謎團,新的邀約。陷阱還是線索?蘇晚已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