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書館回來,蘇晚的心像被浸透的棉絮,沉甸甸的。那個自稱“信使”的男人帶來的信息,在她腦中掀起滔天巨浪。
陸念念……夜鶯的女兒……陸衍舟的養女……因她而死的戰友……
這些信息碎片拼湊出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真相:陸衍舟對她的執著,或許不僅僅是因為孩子,更源于一場深埋五年、可能建立在誤解之上的仇恨。
而那個神秘的第三方,似乎在警告她,又似乎在引導她去揭開某個真相。
“媽媽?”子寧柔軟的聲音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
小姑娘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小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指,那雙酷似陸衍舟的清澈眼眸里盛滿了擔憂。
“你不開心。是因為……白天那個給我們看照片的神秘人嗎?”
蘇晚心中一凜,瞬間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
她反手握住女兒的手,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媽媽只是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不能讓孩子們卷入更深的恐懼。
然而,當她抬頭,看見客廳里的情形時,就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了。
老大子睿正抱著他的平板電腦,小臉嚴肅地盯著屏幕,上面不再是復雜的代碼,而是一個被他用簡易繪圖軟件標注出的城市地圖。
幾個被重點圈出的媽媽異常回家路線和時間,推測出的可能會面地點。
老二子軒沒像往常一樣練習拳腳,而是悶頭擦拭著角落里那根他最喜歡的打狗棍,眼神里憋著一股勁。
老四子樂則把自己最喜歡的草莓味餅干悄悄塞進了媽媽的口袋,然后緊緊挨著哥哥姐姐坐下。
四個孩子,都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敏感地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壓抑,并在默默準備著。
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楚涌上蘇晚的心頭。她不能再猶豫了。逃避,只會讓一家人永遠活在未知的恐懼里。
那個“信使”有句話說得對,她和孩子們,已經成為棋盤上的關鍵。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破局。
而破局的關鍵,或許就在于化解陸衍舟心中的那個結——關于夜鶯,關于那場行動的真相。
與此同時,北辰集團頂樓。
陸衍舟站在落地窗前,夜幕下的城市璀璨卻冰冷。李秘書剛剛匯報完調查進展。
“……基本可以確定,今天接觸蘇晚女士的,是一個背景很深的匿名信息掮客。目的不明,但似乎在暗示五年前那件事另有隱情。”李秘書措辭謹慎。
陸衍舟沉默著,指間的雪茄緩緩燃燒。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資料里那四個孩子的面孔。
老大子睿,那份遠超年齡的冷靜和驚人的計算機天賦,像極了當年在特種部隊里那個最頂尖的技術支援。
老二子軒,那不服輸的狠勁和運動神經,活脫脫是自己小時候的翻版。
老三子寧,那份敏銳的觀察力和共情能力,細膩得讓人心驚。
老四子樂,那雙純凈的眼睛和莫名的好運,像一束光,能輕易照進人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這都是他的孩子。流著他的血,繼承了他和蘇晚最優基因的孩子。
之前,他被憤怒和一種被欺騙、被隱瞞的掌控欲沖昏了頭腦,只想把“逃兵”抓回來,把屬于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但現在,第三方勢力的介入,以及蘇晚和孩子們展現出的、遠超他預估的能力和韌性,讓他不得不冷靜下來。
他想起上次會面時,蘇晚那雙帶著恐懼、憤怒,卻唯獨沒有心虛的眼睛。如果夜鶯的死,真的不是她造成的呢?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他需要答案。而答案,顯然不在無休止的遠程對峙和試探中。
他需要不受干擾地近距離觀察他們,尤其是蘇晚。他需要弄清楚,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個第三方到底想干什么,以及他和蘇晚之間,是否還存在除了仇恨和四個孩子之外的其他可能。
“李秘書,”陸衍舟轉過身,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安排一下,明晚我親自去一趟。”
李秘書微微一怔:“陸總,您的安全……”
“不用興師動眾。”陸衍舟打斷他,“就你和我。以拜訪鄰居,關心孩子學業的名義。”
他需要一個看似合理,不會立刻激起蘇晚強烈反抗的借口。
他要親自去那個小小的出租屋,會一會那個讓他恨了五年,也疑惑了五年的女人,和他的四個孩子。
這個夜晚,注定無人安眠。
出租屋里,蘇晚最終下定了決心。
她將四個孩子叫到身邊,沒有提及“信使”和夜鶯的復雜過往,只是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明天,陸叔叔……可能會來。”
孩子們的反應各異。
子軒立刻瞪圓了眼睛,小拳頭握緊。
子寧下意識地往媽媽身邊靠了靠。
子樂眨巴著大眼睛,有些茫然。
只有子睿,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問:“媽媽,我們需要做什么準備?”
蘇晚看著早熟的大兒子,心中酸澀,卻也只能搖搖頭:“不需要特別準備。媽媽只是想告訴你們,無論發生什么,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如果……如果陸叔叔問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或者表現出不高興,你們不要害怕,交給媽媽來處理,好嗎?”
她必須在陸衍舟到來之前,給孩子們打好預防針,同時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在心里默默演練著各種可能的情景,思考著該如何在不激怒陸衍舟的前提下,試探他對過去事件的態度。
而城市的另一端,陸衍舟的書房里,他破天荒地沒有處理公務,而是反復看著手下傳來的,為數不多的關于四個孩子日常的模糊影像資料。
目光,尤其是在子軒倔強的小臉和子寧安靜的眼神上停留最久。
憤怒依舊存在,但一種屬于父親的本能,正在悄然蘇醒。
明晚的會面,將不再是簡單的審問或對峙,而是一場情感與理智的激烈碰撞。
第二天,在一種近乎凝滯的緊張氣氛中度過。
傍晚時分,蘇晚剛剛督促孩子們吃完簡單的晚餐,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不輕不重,極有分寸,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蘇晚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下意識繃緊身體的子軒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異常安靜的子睿和緊緊拉住她衣角的子寧和子樂,走向門口。
透過貓眼,她看到陸衍舟站在門外。沒有前呼后擁的保鏢,只有李秘書安靜地站在他身后半步遠的地方。
陸衍舟今天穿得很隨意,只是一件深色毛衣,少了幾分商界巨子的凌厲,卻莫名添了幾分居家的真實感。
但他的眼神,依舊深邃得讓人看不清情緒。
蘇晚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打開了門。
陸衍舟的目光越過她,直接落在了客廳里那四個如臨大敵般盯著他的孩子身上。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張小臉,最后,定格在攥緊小拳頭、像只發怒小獸般的子軒臉上。
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硝煙。
陸衍舟薄唇微啟,說出的話卻讓蘇晚和孩子們都愣住了:
“聽說子軒……在學校打架了?我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