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帥此言何意?”
李景隆話音剛落,吳杰先是一怔,眉宇間迅速凝起不解。
李景隆負手而立,目光掠過連綿的山巒,沉聲道:“亂匪盤踞蒼冥山多年,其老巢必定選在地勢險峻之處,壁壘堅固,易守難攻。”
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凝重,“剿匪固然是軍令如山,但我等身為將帥,豈能不顧麾下將士的性命?”
“想要以最小傷亡平定匪患,關鍵在于讓他們主動敞開中門。”
李景隆轉過身,眸中閃過一絲銳光,“此計,還需吳將軍親自出面才行。”
話音未落,他便意味深長地看向吳杰。
吳杰心中一凜,當即抱拳躬身,聲音斬釘截鐵:“景帥但有差遣,末將萬死不辭!”
“只要能剿滅亂匪,護一方安寧,縱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李景隆臉上露出一抹贊許的笑意,抬手指向遠處云霧繚繞的蒼冥山:“瀧州大旱已逾半載,山下百姓流離失所,山中亂匪想必也早已物資匱乏,糧草斷絕。”
“你可挑選精銳,假扮成商隊,在山腳下扎營,故意顯露行跡,引亂匪上鉤。”
“待他們尋跡而來,你們便趁機反擊!但切記務必留幾個活口,讓他們逃回老巢報信,引誘匪眾主力下山增援。”
“我會命兩萬大軍提前埋伏在山林各處,待亂匪主力離巢,便直搗黃龍,攻占其老巢。”
李景隆的聲音擲地有聲,字字珠璣:“你我里應外合,亂匪首尾不能相顧,必敗無疑!”
“妙!實在是好計策!”吳杰聽完,只覺得胸中豁然開朗,忍不住揮拳低喝一聲,臉上滿是激動與崇敬。
他先前只想著正面強攻,卻從未想過這般迂回之策,既減少傷亡,又能一舉殲滅亂匪,當真高明。
“事不宜遲,吳將軍即刻去準備吧。”李景隆抬手看了看天色,“天黑之后行動!”
“末將領命!”吳杰再次抱拳,轉身大步離去。
作為引誘亂匪的誘餌,所選之人必須身手矯健、膽識過人。
既要能佯裝商隊不露破綻,又要能在亂匪突襲時穩住陣腳,絲毫馬虎不得。
吳杰不敢耽擱,火速趕回營地,挑選出一批精銳將士。
又讓人準備了十余輛馬車,裝上一些糧食、布匹之類的貨物。
李景隆望著吳杰矯健離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吳杰年輕有為,是難得的將才,他心中確實十分看重。
只是,吳杰出身保嫡一派,與自己所屬的陣營終究有所隔閡,此刻還未到完全信任的時候。
就像這次剿匪的情報來源,他便沒有如實告知。
...
夜幕如期而至,如墨的夜色將蒼冥山籠罩得嚴嚴實實,只有幾顆疏星在天際閃爍,灑下微弱的光芒。
山腳下,幾堆篝火熊熊燃燒,跳躍的火光映紅了周遭的夜空。
火上架著幾口鐵鍋,鍋里燉著肉,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濃郁的香味隨著夜風飄散開來,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誘人。
一群身著商隊服飾的人圍坐在火堆旁,有說有笑,手中拎著酒壺。
時不時喝上一口,看起來一派輕松愜意,全然沒有察覺危險的臨近。
為首之人正是吳杰,他換上了一身錦緞長袍,腰間掛著玉佩。
雖然面容尚顯年輕,但多年軍旅生涯沉淀出的沉穩氣度,倒也有幾分商界巨賈的風范。
十余輛馬車整齊地停在營地邊緣,車上蓋著厚厚的雨布,鼓鼓囊囊的,一看便知裝著不少貨物。
幾名“商販”模樣的人在馬車旁來回踱步,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語氣中帶著幾分趕路的疲憊,又有幾分對即將到來的生意的期待。
而在不遠處的山林深處,一棵粗壯的古樹枝繁葉茂,如同天然的屏障。
李景隆靠在樹干上,一手拎著一個酒壺,另一只手緊緊握著放在腿上的銀槍。
他身披黑色披風,與夜色融為一體,若非仔細觀察,根本察覺不到此處藏有人。
從他所在的位置居高臨下望去,山腳下的商隊營地一目了然,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微微瞇著眼,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營地的每一個角落,心中盤算著時間。
暗探早已傳回消息,亂匪在山中設有多處暗哨。
山腳下這么大的動靜,又有如此誘人的香味,必定瞞不過那些暗哨的眼睛。
福生一身純黑的夜行衣,緊握著腰間的長刀。
如同鬼魅般緊貼在旁邊的樹干上,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的雙眼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警惕地觀察著山林中的每一個角落,任何細微的聲響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篝火依舊在燃燒,肉香愈發濃郁。
良久之后,福生的耳朵微微一動,嘴唇輕啟,幾乎無聲地吐出兩個字:“來了。”
原本正在閉目養神的李景隆猛然睜開雙眼,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寒芒,如同開了天眼一般,冷冷地看向遠處的山林。
只見黑暗中,一隊人影鬼鬼祟祟地貓著腰,借著樹木的掩護,緩緩向商隊營地靠近。
他們步伐輕捷,動作隱蔽,顯然是慣于在夜間行動的老手。
粗略一數,約莫有百余人,個個手持兵器,眼神中透著貪婪與兇狠。
李景隆心中冷笑一聲。
他深知,自己這計策并非天衣無縫,多少有些刻意為之的痕跡。
但他賭的就是亂匪早已斷糧,走投無路。
面對送上門來的糧草物資,即便心中有疑慮,他們也絕不會輕易錯過。
畢竟,饑餓足以讓人喪失理智,鋌而走險。
果不其然,那伙亂匪在靠近營地百余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觀察了片刻,見營地中的人依舊毫無防備,臉上的貪婪之色愈發濃烈。
“上!”隨著一聲低喝,百余名亂匪如同餓狼撲食一般,猛地從山林中沖出!
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嘶吼著殺向商隊營地。
他們眼中只有那些裝滿貨物的馬車和鍋里的食物,至于那些“商人”的性命,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營地中的“商人們”頓時亂作一團,尖叫著四處逃竄,看起來全都驚慌失措。
然而,亂匪們不知道的是,這看似毫無防備的商隊,實則是李景隆精心布下的陷阱。
那些看似驚慌逃竄的“商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將士,他們手中的酒壺早已換成了暗藏的短刀。
只待時機成熟,便會發起反擊。
夜色中,火光搖曳,廝殺聲即將響徹山谷。
而埋伏在山林各處的兩萬大軍,也已做好了準備。
只待亂匪主力離巢,便會直搗其老巢,將這伙為禍一方的亂匪徹底剿滅。
“殺!”
吳杰一聲厲喝,原本四散奔逃的“商隊”瞬間變陣。
錦緞長袍下的短刀驟然出鞘,寒光映著篝火劃破夜色!
剛一交手,便有幾名沖在最前的亂匪慘叫著倒地!
他們或許慣于打家劫舍、刀頭舔血,可在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面前,這點伎倆如同孩童鬧劇。
雙方的差距瞬間顯現。
亂匪們雖悍勇,卻毫無章法,僅憑一腔蠻勁揮砍。
而吳杰麾下的將士們進退有度,刀劈劍刺皆有章法,每一次出手都直取要害。
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百余亂匪便潰不成軍,紛紛丟盔棄甲,朝著山林深處四散奔逃。
“留活口!”吳杰揚聲高喊,手中長刀橫劈,格開一名亂匪的反撲。
同時腳尖輕點,將其踹翻在地。
將士們心領神會,最終僅讓一人僥幸逃脫,其余亂匪或死或擒,盡數被牽制在山腳下。
那名逃出生天的亂匪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著蒼冥山深處狂奔。
腰間的兵器早已不知丟在了何處,只求能盡快逃回老巢報信,搬來救兵。
“走。”李景隆的聲音平淡無波,目光掠過山下激戰正酣的營地。
身形如鬼魅般閃出藏身的古木,悄無聲息地跟在了那名逃生者身后。
福生緊隨其后,兩人的身影迅速融入黑暗,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在山林間穿梭自如。
一炷香的功夫轉瞬即逝。
李景隆與福生隱在山寨外的一處山坳里,借著稀疏的星光,清晰地看到上千名亂匪從山寨中蜂擁而出。
他們手持刀槍,火把照亮了半邊夜空。
一個個面目猙獰,嘶吼著向山下狂奔。
顯然是被“商隊”的物資沖昏了頭腦,急于搶奪。
“魚兒上鉤了。”李景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眼中寒芒乍現。
他握緊手中的銀槍,槍桿上的紋路在夜色中泛著幽光,“動手吧。”
話音剛落,福生便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摸出一枚哨子,放在唇邊用力吹響。
“嘀——嘀——”
刺耳的哨音劃破夜空,穿透力極強,在山巒間久久回蕩。
早已埋伏在山林各處的兩萬瀧州戍軍,聽到信號后瞬間爆發!
他們如同蓄勢已久的下山猛虎,嘶吼著沖出隱藏的密林。
手持長矛大刀,向著亂匪的山寨猛沖而去。
此時山寨的大門還沒來得及關上,兩萬將士就已經涌入了山寨!
“殺!”
震天的喊殺聲響起,兩萬將士如同潮水般涌入山寨,與留守的亂匪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金鐵交鳴之聲、慘叫聲、怒喝聲交織在一起。
瞬間回蕩在整個山巒之間,打破了夜的寂靜。
李景隆面如寒冰,手提銀槍緩步走出山坳。
肩頭的黑色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他腳下步伐沉穩,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亂匪的心上。
手中銀槍一抖,槍尖寒光閃爍,毫不猶豫地殺向那些負隅頑抗的敵人。
銀槍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時而橫掃千軍,時而直刺要害。
每一次揮舞都能帶起一片血花。
那些留守的亂匪在他面前不堪一擊,紛紛倒地身亡,根本無人能擋其鋒芒。
與此同時,山腳下的喊殺聲也愈發震天。
吳杰也已帶領隱藏在山腳下的將士對引來的敵人展開了反殺!
原本佯裝潰敗的將士們士氣如虹,與山上的大軍遙相呼應,對亂匪形成了前后夾擊之勢。
亂匪們腹背受敵,頓時陷入絕境。
他們本就軍心渙散,此刻更是慌不擇路,只能在刀光劍影中徒勞掙扎。
這場較量很快便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亂匪死傷無數,尸體遍地都是。
鮮血順著山坡流淌,染紅了腳下的泥土。
廝殺之中,一名身受重傷的亂匪看著李景隆手中的銀槍,突然瞳孔驟縮,驚恐地嘶吼道:“銀槍無敵?!”
“是李景隆!他是李景隆!!”
此言一出,剩余的亂匪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抵抗的意志瞬間瓦解。
李景隆心中了然,這聲嘶吼印證了之前的情報。
這群亂匪之中,果然藏匿著燕逆余孽。
看來此次剿匪,不僅能平定地方禍患,還能順帶清除燕逆殘余勢力,可謂一舉兩得。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色漸深,山谷之中的慘叫聲漸漸平息,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這場慘烈的廝殺,終于落下了帷幕。
經初步清點,亂匪原本共有一萬兵馬,經此一戰,存活下來的不足十分之一。
漫山遍野之上,到處都躺滿了尸體,血流成河,觸目驚心。
沒有傷員,只有冰冷的尸體,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戰斗的殘酷。
李景隆手持銀槍,緩緩走入山寨。
那件亮白的銀甲此刻早已被鮮血染紅,在皎潔的月光下透著一股詭異而妖冶的光澤。
肩頭的黑色披風也沾滿了血污,卻依舊難掩其挺拔的身姿。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剛剛經歷的不是一場慘烈的廝殺,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